• 《股票魔法师2:像冠军一样思考和交易》

    书名:股票魔法师2作者:[美]MarkMiervii出版社:电子工业出版社:副标题:像冠军一样思考和交易翻译:张颖/马斐儿出版年:2018-4页数:204类别:投资理财格式:df/eu/moiISBN:9787121335778《股票魔法师2》作者简介:译者张宇现在一家大型证券公司工作,负责资产管理业务。曾在方正富邦基金公司、北京方正富邦创融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工作,具有多年的产品设计经验。翻译有股票魔术师——世界股市的奥秘等。《股票魔法师2》内容简介:像冠军一样思考和交易,让你终身受益的交易知识!你将如何学习:像专业人士一样阅读图表像手术刀一样准确买入最佳头寸管理戏剧性地降低风险最大化收益及时保护和锁定收入避免成本巨大的错误控制自己的情绪制定成功的计划在书中,作者是美国投资冠军、股票魔术师——纵横天下股市的奥秘MarkMiervii一步一步地向你展示如何利用经过时间考验的规则来提高你的投资回报,同时培养获得超额回报的信心。作者还揭示了让他成为美国最成功的股票交易员之一的交易规则和秘密技能,你将学习如何使用你自己的交易,以便真正像冠军一样交易!...

    2022-04-05

  • 《第三帝国三部曲2:当权的第三帝国》

    书名:当权第三帝国作者:[英]理查德·J.埃文斯出版社:九州出版社译者:哲理庐出版年:2020-2页数:1008类别:欧洲史格式:df/eu/moiISBN:9787510886294作者简介:理查德·J.埃文斯,英国历史学家,以19世纪和20世纪的德国历史,特别是第三帝国的研究而闻名。曾任剑桥大学任命的历史讲座教授、剑桥大学沃尔夫森学院院长。他获得了汉堡艺术和科学奖,并以学术成就获得了爵士学位。有《企鹅欧洲史》·竞争权力:1815-1914年《历史与记忆中的第三帝国》等18本书,其中《死于汉堡》获沃尔夫森历史奖。清华大学哲学学士,比利时根特大学哲学博士,在欧洲和美国有广泛的学习和研究经验。主要研究方向是科学史、科学逻辑(包括进化生物学、社会科学和概率论)、20世纪初哲学史和文学批评。当权第三帝国内容简介:和平的纳粹德国是什么样的国家?在纳粹党当权之初,没有人认为它会引发另一场战争灾难。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它实施了一系列铁腕政策,镇压政治运动,整顿就业市场,刺激经济复苏,整合民间机构,建立民族共同体。正当德国人适应新秩序带来的快速变化,沉浸在繁荣稳定的幻觉中时,他们不知不觉地被绑在纳粹的战车上,高速驶向硝烟滚滚。事实证明,和平的纳粹德国为发动战争服务。理查德是包罗万象、令人兴奋的历史巨人·J.埃文斯通过二战前纳粹德国在经济、文化、艺术、教育等领域的政策和影响,以大量的数据分析和官方档案描绘了第三帝国极权主义的凶猛面貌,以生动的私人材料和经验记录勾勒出普通德国人在这段历史上的生动命运,揭示了纳粹党如何将德国转化为残酷血腥的战争机器。下载地址:df格式下载...

    2022-04-05 第三帝国埃文斯 埃文斯 第三帝国三部曲

  • 增值税征税范围的一般规定(2)_2022年注会《税法》预习知识点

    注会税法不愧是“碎”法,各种优惠政策政策经常把考生弄混。大家平时要多练历年考题,找到出题规律,有的放矢地展开复习。增值税法征税范围的一般规定这部分知识很重要,快来学习吧!推荐阅读:2022年注册会计师《税法》预习知识点汇总【内容导航】增值税征税范围的一般规定(2)【所属章节】第二章增值税法【知识点】增值税征税范围的一般规定(2)增值税征税范围的一般规定(2)4.销售无形资产是指转让无形资产所有权或者使用权的业务活动。无形资产,是指不具实物形态,但能带来经济利益的资产,包括技术、商标、著作权、商誉、自然资源使用权和其他权益性无形资产。土地使用权转让属于本项目。5.销售不动产是指转让不动产所有权的业务活动。不动产,是指不能移动或者移动后会引起性质、形状改变的财产,包括建筑物、构筑物等。【特别提示】就“营改增”项目而言,确定一项经济行为是否需要缴纳增值税,根据《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实施办法》(财税[2016]36号),除另有规定外,一般应同时具备“境内、业务范围、为他人、有偿”四个条件。具体是:①应税行为是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②应税行为是属于《销售服务、无形资产、不动产注释》范围内的业务活动;③应税服务是为他人提供的;④应税行为是有偿的。【归纳1】地域界定——在境内销售服务或无形资产、不动产的含义(重要)(1)服务(租赁不动产除外)或者无形资产(自然资源使用权除外)的销售方或者购买方在境内——以销售方或者购买方位置区分境内与境外;(2)所销售或者租赁的不动产在境内——以不动产位置区分境内与境外;(3)所销售自然资源使用权的自然资源在境内——以自然资源位置区分境内与境外;(4)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规定的其他情形。【归纳2】基本行为界定——有偿、经营性(重要)销售服务、无形资产或不动产是指有偿提供应税服务、有偿转让无形资产或不动产,但不包括非营业活动中提供的相应项目。有偿,是指取得货币、货物或者其他经济利益。非营业活动包括政府管理服务、纳税人自我服务等等:(1)行政单位收取的符合条件的政府性基金或者行政事业性收费。(2)单位或者个体工商户聘用的员工为本单位或者雇主提供取得工资的服务。(3)单位或者个体工商户为聘用的员工提供应税服务。(4)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规定的其他情形。(由于2022年新课暂未开通,预习知识点以2021年授课讲义为主)注:以上注会预习知识点选自刘颖老师2021年注会税法授课讲义●●●●●2022年注会考试预习阶段备考资料推荐报考攻略考生必读!2022年注会考试报考全攻略!含金量注册会计师就业前景、薪资水平、福利待遇大揭秘!全年学习计划2022年注册会计师全年备考计划,助力考生高效学习!预习阶段学习计划2022年注会预习阶段周计划,内附备考常见问题备考攻略备考2022年注会考试,不同类型考生要有不同策略!以上就是2022年注会《税法》预习知识点——增值税征税范围的一般规定相关内容。2022年注会考试报名尚未开始,考生们可以跟着东奥小编提前预习,了解考情考点。(本文为东奥会计在线原创文章,仅供考生学习使用,禁止任何形式的转载)...

    2022-04-05 税法知识点总结 经济法基础税法知识点

  • 服务“三地一区”建设典型案例2:容诚会计师事务所安徽分所服务安徽皖仪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科创板IPO审计项目 (安徽科创板第一股)

    2022-04-05

  • 怀得上,生得下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守夜者. 2, 黑暗潜能(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2022-04-02 守夜人 家具

  • 血斩九霄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致傲娇的你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2022-04-02

  • 法医宋慈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2022-04-02

  • 《守夜者. 2, 黑暗潜能》(pdf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作者:法医秦明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格式:AZW3,DOCX,EPUB,MOBI,PDF,TXT守夜者.2,黑暗潜能试读:引子人生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剥夺。——(中国台湾)林奕含1“允儿,方允!快醒醒!”年轻的妈妈使劲晃醒了身边熟睡的女儿。“妈妈。”三岁的方允翻身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咕哝着。周围一片漆黑,妈妈的身影都有一些朦胧不清。“嘘。”妈妈慌张地让方允不要出声。渐渐清醒过来的方允,听见楼下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又像是一个男人的呻吟。不,那明明就是爸爸的声音。爸爸怎么了?懵懂的方允,压根儿想象不出来,她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正在遭遇什么样的事情。妈妈拉起方允的小手,一把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在方允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对待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睛憋得通红,有点想哭。妈妈并没有理会方允的情绪变化,拉开大衣柜的门,把她硬生生地塞了进去。“大衣柜?”方允不能理解,为什么让自己一个人睡进大衣柜,难道是今天在幼儿园不吃饭,老师向妈妈告状了吗?“妈妈要惩罚我吗?”方允再次想哭。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哭,大衣柜的门再次被打开了。妈妈,亲爱的妈妈,居然把熟睡的弟弟也塞了进来。大衣柜不大,只能容纳下两个小孩,而且呢子大衣的衣角搔挠着方允的鼻尖,让她想打喷嚏。弟弟也不吃饭吗?方允摸着弟弟粉嫩的小手想。可是弟弟还在喝奶啊。“允儿,照顾好你弟弟。”妈妈捧起方允的小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她留下了那个让方允一生难忘的眼神。那是一个充满了不舍、眷恋、爱怜和惊慌的眼神,那是在方允的记忆中,妈妈最后的一个眼神。那个眼神之后,妈妈关上了柜门。更加漆黑一片了。妈妈的脚步还没有走远,衣柜大门的中央,突然亮起了细细的一道亮线。好奇的方允把小脸凑近了看。原来,这是衣柜两门之间的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房间里的一角。这时房间的灯已经被打开了,房门口,是妈妈的背影。妈妈手里紧紧握着卧室里的一只热水瓶,似乎想把它当成武器。但她的手抖得厉害,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那只热水瓶的重量,她慢慢地倒退,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随着一声惊呼,妈妈手里的热水瓶还来不及砸出去,就已经摔在了地上。同时倒地的还有妈妈,她身上压着两个蓝色衣服的身影。方允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举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允没有再听见什么声音。她壮着胆子,再次从夹缝中向外看去。原本妈妈倒地的地方,空空如也。方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根本没有胆子推开柜门去探个究竟。黑暗中,她只有紧紧攥着弟弟的小手,瑟瑟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楼下传来了姑姑的声音。虽然方允并不喜欢自己的姑姑,但此时却像是遇见了救星,她猛地冲出衣柜,大哭着,跪在了姑姑和姑父的面前。听完小方允不太清晰的描述之后,姑姑和姑父突然狞笑了起来。恐怖的笑声让小方允惊讶地抬起头来。他们为什么会笑?面前的姑姑和姑父确实正咧着嘴狞笑着,不过,他们的面容似乎有一些泛绿,那熟悉的面孔开始慢慢地变化。先是满脸长出了绿色的绒毛,然后是嘴角露出了两颗雪亮的獠牙。慢慢地,这两位亲人变成了面容恐怖的妖怪。妖怪一步一步地向方允靠近,挥舞着爪牙,张开了血盆大口。方允拼命地想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可是她的一双腿根本就不听她自己的使唤,怎么也站不起来。她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眼看着那血盆大口即将把她吞噬。曹允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狭小的床铺,让她差点儿跌落到旅馆的地上。她满头冷汗地环顾四周,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映射进房间,把房间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紫红色,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天花板上即将脱落掉下的破旧墙皮,更不用说,那个躺在她身边鼾声如雷的胖男人。这是一个破旧的旅社房间,湿漉漉的墙壁,肮脏的被套和枕巾,霉味和臭味夹杂在一起的气味,抛甩得满地都是的外衣和内衣。这一切,都和她睡着之前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被噩梦惊醒的曹允早已没有了睡意。她从床上起身,拿起自己的连衣裙直接套上,坐在窗口的小沙发上点起了一根香烟。打火机亮起的那一瞬间,照亮了床上男人肚子上的赘肉。她完全不认识他,而且他是那么让人恶心,那让人窒息的狐臭,还有那张喷着臭气还拼命要吻上来的大嘴。但是,她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让那个腥臭的男人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没办法,她必须活下去,因为她还有应该去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2刚才的噩梦,也不能完全称之为噩梦。因为,前半部分都是真实的。三岁的时候,曹允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而灾难的后果,就是她和刚出生六个月的弟弟一起成了孤儿。她眼睁睁地看见两个身影扑倒了妈妈,她心惊胆战地度过了难熬的一夜。在那个时刻,弟弟的小手,就是支撑她没有崩溃的唯一力量。然而,那双温暖的手,她再也握不到了。姑姑和姑父本来是来找曹允的父母商量曹允爷爷的遗产分割事宜的,可是当他们推开门,发现藏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时,曹允的父母却不见了踪影。两个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不报警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在报警之前,姑姑要求曹允对警方隐瞒她所看到的一切。她告诉曹允,如果警方知道了这些,就会把他们姐弟俩抓起来审问。三岁的曹允对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当然言听计从了。后来长大了的曹允渐渐明白姑姑让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警方不要因此立案侦查,因为人失踪了是好事,父辈的遗产就没那么难分了。在曹允模糊的记忆中,关于父母的失踪案,当时警方推测的结果是父亲涉及了一起什么案件,然后畏罪潜逃了。虽然畏罪潜逃前丢下两个亲生骨肉实在让人不能理解,但是丝毫没有线索和证据的警方,是无法对此案进行立案侦查的。时间一久,这一起失踪悬案也就不了了之了。父母失踪后,“善良”的、没有生育能力的姑姑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收养这一对可怜的姐弟,让他们免于被福利院收容。当然,方允理所当然地跟着姑父改名为曹允,而她弟弟的入户名则是曹刚。幼小的曹允对这场变故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对母亲的记忆是深刻的。妈妈的声音、妈妈的面容和妈妈的身影,还有那个让曹允一想起来就痛心无比的妈妈的眼神。但是,时间可以抹平一切。除了会经常思念妈妈以外,曹允的人生还将继续。被收养的曹允从十岁开始,就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姑父在外企工作,有着不错的收入,但嗜赌的姑姑经常几天见不着人,所以买菜、做饭、洗衣和拖地这些“小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十岁的小曹允肩上。毕竟,姑姑说,七岁的弟弟更需要学习。平静的人生,在小曹允十三岁的那一年开始变得波涛汹涌了。那一天夜里,曹允在梦中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发现噩梦仍在延续,白天那个衣冠楚楚的姑父,此时却正伏在她的身上,费力地做着什么。曹允一下子惊醒过来,对于性已经有所启蒙的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挣扎着想要向隔壁房间的姑姑求救。然而曹允的嘴被死死捂住了。一个柔弱少女的拼命抵抗,在一个强壮男人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啊。曹允的抵抗,让姑父更加兴奋,他变本加厉,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第一次,惨痛的第一次。更惨痛的是,姑父离开房间之后,曹允看到了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另一张床上的弟弟。十岁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怔怔地靠着墙坐着,看着披头散发像鬼一样的姐姐。曹允的脸上还留着姑父的红指印,她在漆黑的房间里和弟弟对视着,想像小时候那样过去牵住弟弟的手,却最终什么都没做。曹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报警?她是不敢的。沉默?她又心有不甘。找媒体曝光?那弟弟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告诉姑姑。可姑姑是这样说的:“小丫头你知道吗?要不是你姑父,你那天晚上就闷死在衣柜里了知道不知道?你们姐弟俩的命都是我们给的!更何况我们养活了你们十年!你知道养你们俩十年要花多少钱吗?现在你就付出了这么一点点,就不乐意了?给你姑父减压,也是你应尽的孝道!如果你以后能帮你姑父生个一男半女,给曹家留下点正宗的血脉,也算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了好不好?”听着姑姑的话,曹允的表情越来越冷。她下意识地抠着手指,不知不觉,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3从那时起,曹允的床,也就成了姑父的床。曹允的身体,也就成了姑父的玩具。噩梦持续了两年,终于停止了。那一天,家里出了“意外”,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姑姑和姑父因为过量食用含有超量亚硝酸盐的豆腐乳而毒发身亡,曹允轻微中毒住院治疗,曹刚因为随班级赴外地春游而逃过一劫。在现场未发现任何疑点的警方,最终下达了《不予立案通知书》。再次失去亲人的曹允、曹刚姐弟俩被福利院接纳,从此正式在福利院生活。福利院能保证姐弟俩的温饱,也能让他们接受最基本的义务教育,但这和曹允想要的相差还很远。忍辱负重的两年已经侵蚀了她对自己的所有期许,她把剩下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弟弟的身上。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弟弟。于是,十七岁那年,曹允果断辍了学,开始步入社会,打工赚钱。“反正我已经脏了,很脏了,不怕更脏。”在外人看来,曹允正值亭亭玉立的年纪,但曹允知道,自己早已经告别了青春纯真的世界,她的内心是一座冰冷的坟场,除了弟弟,没有任何的活物能在这里停留。她选择的打工方式也就不言而喻了。曹允“打工”得来的钱款,一部分用于姐弟俩的生活开销,一部分用于曹刚的学费以及学习绘画等课外辅导费用。曹允把剩下的钱存在曹刚名下的账户里,希望给弟弟今后的事业提供启动资金。总而言之,曹允用非法赚来的钱维持着弟弟曹刚的学业,并且“望弟成龙”似的给弟弟报了很多课外兴趣辅导班。前几年,弟弟曹刚也算没有辜负姐姐的期待,更是没有辜负自己的理想,顺利地考进了建筑工程大学,并且顺利地读了三年多大学。曹允知道,自己二十四年的人生,唯一能谈得上快乐的,就是那三年。即便是在“工作”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然而,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个玩笑,致命的玩笑。对姐姐的遭遇,曹刚一直是沉默的。那个在黑暗中目睹了太多的男孩,面对姐姐的溺爱,始终抱着一种缄默的态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事情发生在大四下学期实习归校之后。那一天夜里,曹刚潜伏在学校的公用女厕里,等到了一名刚刚下自习的大二女生。把女生击晕后,曹刚在厕所后面的荒地里,对女生进行了性侵。在性侵的过程中,女生惊醒并大叫,慌了神的曹刚用砖块反复击打女生的头颅,导致女生全颅崩裂,当场死亡。警方在现场发现了足迹、手印和精斑等关键证据,并且通过对曹刚两名同寝同学的调查,明确了曹刚之前存在偷盗女性内衣的变态行为。经过DNA检验,曹刚就是本案的重点嫌疑人。事发当晚,曹刚彻夜未归。他惊惶失措,敲开了姐姐曹允的门。听完弟弟的自白,曹允感到一阵眩晕。但曹刚接着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是这么多年来,弟弟第一次主动的身体接触。就像小时候一样,弟弟眼里的泪光让她心里一阵酸楚。曹允做出了决定。曹刚在姐姐的安排下,踏上了逃离南安的路,但很快就被警方捉拿归案。曹允涉嫌包庇罪,也被警方追捕。这就让曹允陷入了危机,毕竟她平时的积蓄都存在弟弟名下,现在全部被冻结了。而且,被警方追捕的她,也不能公开招嫖。不过曹允毕竟在市井之间厮混了这么多年,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之下,她暂且可以苟且偷安。除了用身体来回报狐朋狗友,她还在这段时间通过朋友私下的渠道疯狂招嫖、运毒,都是为了迅速攒够一大笔钱。她并不是怕坐牢,而是想要拼死一搏。她不知道弟弟会不会杀人偿命,她希望自己可以想到办法保住弟弟的性命,花再多的钱,都在所不惜。不久之后,传来了好消息,弟弟越狱了!好消息没维持两天,噩耗又来了,弟弟曹刚在建筑工程研究院的一个实验区域内被割除生殖器后,焚烧致死。而那个杀死弟弟的混蛋,居然被网民视为英雄,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幽灵骑士”。曹允世界里的唯一光亮,就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在这个世界上,曹允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理由了。但她不想就这样简单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父母失踪的时候,她还太小,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她至少可以为死去的弟弟“做点什么”。她在心里默默列好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面有曹刚寝室那两个告密的同学。她每次去学校给曹刚送东西的时候,也热心地给他们带过好吃的,帮他们认真打扫过整个寝室,希望他们能替她照顾好她的弟弟。他们每次都笑眯眯地答应着,然后笑眯眯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弟弟杀完人后,曾经哭着告诉自己,大学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光鲜美好。她恨弟弟这么晚才告诉自己,她更恨那两个总是笑眯眯的同学。死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她的弟弟。“那就让他们去死。”曹允这样想着。毕竟,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了弟弟杀人了。看着鲜血从那两个男生的颈动脉喷涌而出的时候,曹允收获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快感,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让她流连忘返,甚至在现场留下了她的血指纹。她杀死弟弟的两名大学室友之后,再次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下隐藏了起来,继续用招嫖得来的钱维持着她自己的生活。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杀死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那个“幽灵骑士”。这件事情很难,她不知道怎么下手。更何况,现在公安部门已经对她发出了A级通缉令,她完全不能在公众场合现身。那么,如何才能完成未尽的夙愿呢?只要完成了这个夙愿,她随时可以选择去阴曹地府和弟弟团聚。直到昨天,她终于等来了机会,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次找上门来的机会。一根烟的工夫,曹允的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自己二十四年的人生。她苦笑着掐灭了指间的烟头,在胖男人巨大的鼾声中,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字条。上面是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曹允相信,那个人不会是个骗子。第一章迷宫的死角遗忘比绝望更强有力。——(德国)叔本华1凌漠一把拽下程子墨腰间的钥匙串,紧紧握在了手心里,警惕地左顾右盼。还好,在这一片被遗忘的角落里,并没有多少行人走动,更没有人注意到凌漠这个细微的动作。在确认安全后,凌漠小心翼翼地把手心里的钥匙串塞进了他左胳膊的石膏筒里。其实凌漠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是他还是在包扎了绷带的胳膊外面套上了一个石膏筒。程子墨一脸惊讶,但仍然挽着凌漠的右胳膊,低声问:“你干吗?”凌漠保持着他踱步的速度,冷脸道:“伪装。”“嘿嘿嘿!”程子墨甩开凌漠的胳膊,抗议道。凌漠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程子墨压低声音说:“我这还不叫伪装?这套衣服估计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流行款吧?还有,我脸上抹的这些,看起来就一个村姑好不好?我都不敢照镜子了!”凌漠弯起右胳膊,示意程子墨赶紧重新挽过来,说:“把你的口香糖吐了。”程子墨又想抗议,但却迎上了凌漠冷峻的警告眼神,于是悻悻地转头,装作吐痰似的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凌漠收回眼神,任由程子墨不情不愿地挽着,不动声色地对程子墨说:“这个区域的房屋外侧没有配套的设施,窗外连一个空调外机都没有,窗帘都是麻布制的,说明这是一片贫民窟。穿着时髦的背带牛仔裤,嚼着口香糖,住在贫民窟里,你自己不觉得很奇怪吗?善于伪装是作为一名捕风者最起码的素质。”程子墨自知理亏,想转移话题,低声说:“那你抢我的钥匙干吗?我钥匙招你惹你了?”她的话语中已经没有了针锋相对的语气,而更多的是询问。凌漠用右手的中指伸进石膏筒里,把那一串钥匙掏了出来,挡在怀里,拨出其中的一把,给程子墨看。“哦,手铐钥匙。”程子墨恍然大悟,“随身带着手铐钥匙有可能暴露咱们的身份,我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不过,就是一串钥匙而已,谁能注意到这么细的细节?”“永远不要低估我们的对手。”凌漠抬起头,重新把钥匙塞进了石膏筒里。伪装成夫妻俩的凌漠和程子墨,顺着小区里的道路慢慢地走着。程子墨没了口香糖,顿时觉得百无聊赖,而凌漠则一直左看右看。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凌漠说:“好了,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啊?”程子墨被凌漠冷不丁的一句话惊了一下,说,“你看完了?看出什么来了?唐铛铛和我姐的视频追踪做得准不准?”“差不多。”凌漠说,“回去说。”凌漠“拖”着一脸茫然的程子墨加速向小区门口走去。其实这个小区也没有什么正经八百的大门,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小区。只是在那破落的几栋楼之前,有一条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罢了。不远处的废墟旁边,“万斤顶”就停在那里。万斤顶是部刑侦局为守夜者组织专门配备的两辆特种用车之一。另一辆是专门为天眼小组配备的特种车辆,守夜者组织成员们称之为“皮卡丘”。万斤顶是由一辆十七座的运兵车改装的,改装后的万斤顶通体漆黑,从外表看,像是一辆普通的保姆车。它的四周窗户全部被拉上了窗帘,就连正面的挡风玻璃也做了特殊处理,让人看不清车里的情况。但是,除了车内前部的几个座位,它的后部被设置成为储存各式各样装备的仓库,以及可以和总部进行即时通讯的联络间。车辆的周身铁皮和玻璃都做了特殊的钢化处理,可以说它的冲锋能力不亚于一辆军用装甲车。整车有将近七吨重,所以大家称之为“万斤顶”。不过,五升的排量让万斤顶的动力系统丝毫没有受到车重的影响。和万斤顶相比,皮卡丘要轻便许多。唐铛铛第一次走进皮卡丘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车内的各种仪表、屏幕、按钮,看起来就像是宇宙飞船的驾驶室。皮卡丘因为全车被喷了黄色的油漆,并且车顶有两根可供即时通讯的粗天线而得名。皮卡丘上传下载数据的速度不亚于一个数据实验室;其讯号甄别、定位能力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当时,唐铛铛钻进车里,硬是“玩耍”了两个小时不愿意下来。但此时此刻,唐铛铛还在守夜者大本营,在万斤顶车上等着凌漠和程子墨的是萧朗。和唐铛铛相比,身形高大的萧朗对这些特种用车的感情就复杂得多了,在车子里守候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一种要被逼出幽闭恐惧症的感觉。凌漠和程子墨低调地钻进了车子。车内的几个人正焦急地等待,车内的广播开着,可能是为大家缓解心情。“据南安都市报报道,我市新桥镇一幼儿在接种疫苗后出现昏迷的症状,幼儿家属大闹卫生院,导致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受轻伤。接到报警后,市公安局、卫计委和药监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对新桥卫生院进行调查。经查,本次事故可能与卫生院保存疫苗不当有关。目前,卫生院负责人已停职接受调查,当事幼儿已脱离生命危险。”凌漠一关车门,将广播音量调到最小,然后拿出一张白纸开始画了起来。程子墨站在凌漠的身边,惊叹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就那么一小会儿,绕了一圈,就能把整个小区的地形画下来?”“什么?什么?什么?”萧朗个子太高,在车内只能弓着身子,他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扶着凌漠的座椅靠背,说,“这么久还叫‘一小会儿’?都急死我了!你们找到没有?找到没有?”“暂时没有。”凌漠头也不抬地说。“没有?”萧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没找到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说我去吧!说不定我去就直接给她擒回来了!”“你去暴露吗?”凌漠冷冷地把萧朗怼了回去。“就我这身手,有住户有什么关系?保证伤不到!”萧朗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说,“不行,还是我去吧。”说完,萧朗就要开门下车。“回来。”凌漠伸手把萧朗拉住,说,“凶手虽然是女性,但是做事不计代价,她的前科就可以说明一切问题。另外,还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了枪支。我们更不能确定她的住处会不会设置其他危险品,所以不能贸然行动。”“老萧带着特警的人估计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我要在他赶来之前抓住她。”萧朗说,“我们守夜者可不是吓唬人的。”“不要个人英雄主义。”凌漠说,“老师说了,安全第一。你要是静不下心来,就再仔细看看背景调查报告。”说完,凌漠把一叠红色封面的资料扔在了车前排的小桌子上。萧朗还想辩驳,凌漠再次用冷峻的警告眼神看着萧朗,说:“我才是指挥员。”萧朗梗着脖子瞪了凌漠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背靠着副驾驶座位,坐在车门口,百无聊赖地翻起资料。“这没什么好看的嘛,我都看了好几遍了。”还没看上一分钟,萧朗就等不及了,“曹允嘛,失足女,辗转待过好几个地方,就是这么回事。”“没那么简单吧?”程子墨说,“经过一组刑警长达数月的工作,依旧没有发现曹允的行踪。可以肯定的是,曹允在杀死两名学生之后,寻找到一个可靠的藏身之处,喏,可能就是这里面,潜伏了起来。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当然不简单。”萧朗说,“我们抓住‘幽灵骑士’这事,是警方高层的机密事件对吧?你不说,我不说,我们大家都不说,没几个人知道。可就给这么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知道了,然后‘幽灵骑士’就被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给设计杀害了,还是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要是我在,我直接当场就给她抓住了,你信不信?”“你就拉倒吧。”程子墨乐了,“要不是凌漠记性好,把越狱犯H的名字——曹刚给记住了,怎么能联想到曹允去杀‘幽灵骑士’的动机啊?”“分析动机有什么用啊?”萧朗说,“要不是我抓回来的那几个人的交代,线索的头儿就没了。而且凌漠你知道‘幽灵骑士’手心里那个‘守夜者’的字条是啥意思不?”“难道你知道?”程子墨问。“行了行了,反正斗嘴的时候从来都没见你站在我这边过。”萧朗挥了挥手,没劲地说,“又不让我去抓人,又不让睡觉,两天没睡觉了都。”“睡什么?”凌漠又破坏了萧朗的黄粱美梦。一个小区的概览图,在凌漠手中的白纸上,慢慢地展现了出来。“这还真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凌漠轻轻地咬着笔尾,沉吟道。萧朗听见凌漠终于开口,猛地一个弹射跳了起来,无奈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已经钢化处理过的车顶棚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程子墨惊讶并且关切的目光中,萧朗仅是揉了揉脑袋,说:“怎么说?怎么说?”凌漠依旧没有抬头,咬着笔说:“这里,曾经是一处矿场的宿舍。矿采没了,矿场就迁移了。既然矿场迁移了,在职的员工自然要跟着矿场走,所以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守着老房子的老弱病残了。”“何以见得?”萧朗问,“警方的报告还没到。”凌漠说:“房屋虽然都老旧了,外墙的漆虽然都剥离了,但是我在一栋房屋的侧面,看见了‘矿’字,而且你看我们现在旁边的这一片废墟,原来的框架就应该是一个矿场。你记得吗,今天凌晨的时候,我们还在考虑这个区域为什么没有派出所管辖?其实以前国有矿场都是有自己的公安保卫部门的,里面的民警属于企业公安,企业公安管理自己企业区域内的事件,地方公安无法涉足。可能是改制之后,这里的行政区划出现了问题,成了‘三不管地带’。矿场基本都是国有企业,那么这些宿舍显然不能分配给个人。所以,大部分房屋都已经搬空了,留下的,自然就是老弱病残了。”“你都没有进楼去看!”程子墨说。“空置的房屋是没有窗帘的。”凌漠说,“只有五分之一的房屋窗户悬挂了窗帘。位置偏僻、有免费的空置房屋、行人稀少、邻居很难发现动静,这当然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地了。之前曹允消失的那段时间,很有可能就是潜伏在这里。”萧朗拿起望远镜,朝远处的小区方向看了看,说:“可是,有人居住的房屋也不少吧?我们怎么找?”“就在这一栋。”凌漠指了指纸上的其中一栋房屋。“你看见她了?”萧朗激动地问。“显然没有。”凌漠扬了扬手,打断了萧朗接下来的问题,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是我,必然会选定这一栋楼。”“好好好,你地形感好,行了吧?”萧朗不耐烦地说,“别卖关子了,快说。”凌漠无奈地摇摇头,说:“而且,我还知道,曹允肯定选择了这栋楼第三单元最西边的这一户。这栋楼,位于小区内道路咽喉的位置。只有第三单元西边的这一户,从南侧的两个窗户就可以完全监视到所有进出小区的人。这种绝佳的地形优势,她没道理不用。另外,这栋楼的北侧长了几株大树,如果单元口被警方封锁,只要她住的楼层不高,她完全可以利用其中一株贴近阳台的大树下楼逃窜。虽然出入小区的通道只有一条,但是如果她逃了出来,只要身手还可以,不排除有攀登废墟逃离的可能;又或者可以窜进其他有住户的屋子,警方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棘手了。前可监视,后可逃窜,这是黄金地形啊。”“住的楼层不高?”程子墨问,“楼有六层,你的意思是……”“下面四层。”凌漠说,“大树已经有四层楼高了。而且,我刚才说了,她很有可能选择没有邻居的屋子。根据刚才说的窗帘理论,有窗帘的这一户——三〇六,很有可能就是曹允的藏身之地。”萧朗重新提起望远镜,调整焦距,向小区内看去。“不用看了。”凌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户的窗帘是用夹子夹上去的简易窗帘。我们知道,如果要正常安装窗帘,要有滑轨,保证窗帘能开能合。如果是曹允,她既然永远不会拉开窗帘,那么只需要一根铁丝和几个夹子就可以固定窗帘了。所以说,我的推论应该不会错,就是这个三〇六。”“她怎么会找到这个区域?”萧朗说。“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自然很容易找得到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凌漠耸了耸肩膀,一脸漠然。“她会不会不在屋里了?”程子墨担心道。“不在屋里会在哪儿呢?”凌漠想了想,说,“至少你姐姐敢保证她进入这个区域之后两天就没有再出来过了。只要在这个区域里,我敢断定她就在这个屋子里。”“那还等什么?”萧朗拔出腰间的92式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又把枪重新塞进枪套里,然后从装备库里抽出一支JS9毫米微型冲锋枪,一把装上了弹夹。“等警方支援。”凌漠说,“行动前,必须封锁楼前楼后,这样即便曹允看见了我们的行动,也会让她放弃逃跑的希望。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需要先疏散群众。这里的群众没有工作,所以应该大多数都在家里,不疏散他们,还是会有很多未知危险的。”“还好,他们已经到了。”程子墨指了指远方悄无声息地开过来的几辆依维柯。“万事谨慎为先。”凌漠猜到了萧朗所想,安抚道,“瓮中之鳖,跑不掉了,不过,我们不能忽视她的狡猾。”“即便再狡猾,不还是被我们轻而易举地锁定了吗?”萧朗自信地说。2确实,守夜者组织和警方已经明确是曹允杀害了“幽灵骑士”。话说事发当天晚上,在萧朗和凌漠发现“幽灵骑士”已经死亡之时,萧朗就像箭一样蹿出了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凌漠并不知道萧朗的用意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很快凌漠就冷静了下来,拨通了傅元曼的手机。可能是惊吓和内疚的双重作用,聂之轩苍白着脸靠在ICU的墙壁上,因为全身颤抖,他的假肢也被带动着微微颤抖。凌漠用手搭住聂之轩的肩膀,拉着他走出了病房。凌漠的意图很清楚,他要尽可能地保护现场,期待在现场找出关键的物证。而此时的聂之轩,显然是一个有嫌疑的人,所以凌漠的这个动作,看似在拉聂之轩离开,实则在控制他的行动。凌漠不愿意怀疑聂之轩,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幽灵骑士”被杀,事件大到让守夜者的导师、学员和警方在十分钟之内就全部到齐。萧闻天在傅元曼的授意下,了解大概情况之后,开始对现场调查工作进行布置,并要求所有人各司其职,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获取线索。现场调查工作有三条重要的支线,一条是特警部门领命去追寻制造车祸的轿车和三轮车;一条是由唐铛铛带领几名警方的图侦人员对医院各个位置的监控进行调取,期待获取嫌疑人的影像;最后一条是由程子墨带领警方的刑事技术人员对“幽灵骑士”被杀案的现场——ICU进行勘查。没有给凌漠安排任务,是因为萧闻天带领众多警察赶到的时候,凌漠就悄然离开了。凌漠的观点和众人不一样,他注重的是犯罪分子究竟是怎么伪装自己、怎么获取公安局给医院核发的通行证的。所以,凌漠只身一人去护士办公室进行了调查。护士的更衣室和办公室都在ICU对面的护士站的后方,有专门的通道可以进出。而更衣室和办公室之间,就是一个可以通往一楼的安全出口。这是一条病人不会知道、只有医护人员才知道的内部员工通道。更衣室和办公室的门都没有上锁,医生和护士被警方叫去问话了。办公室的墙上有一排可以悬挂钥匙、毛巾等物品的挂钩,其中一个挂钩上是空的。凌漠推测,护士很有可能就是把通行证挂在了这里,所以很轻易地被犯罪分子顺手牵羊。更衣室里是一个一个挨着的柜子,平时护士在这里更衣,大多数柜子都没有上锁。凌漠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挨个柜子打开。有些柜子里放着护士服,也有些柜子里放着便装,还有些柜子里是空的。他知道,当班的护士柜子里可能有换下来的便装,也有可能护士直接把护士服穿在便装外面,就会留下一个空的柜子。但是,不当班的护士的柜子里必然会有护士服。凌漠微微一笑,凭着他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值班表,把脑海里的名字和柜子上的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唐铛铛组进展得很快,他们几人分工,把医院各处的监控录像都收集了起来,并且对监控进行了分析。唐铛铛还留了个心眼,让一名警察去调取了车祸发生现场——医院大门口附近的南安西一路的监控录像。在唐铛铛的分析下,事件很快得到了还原。当天夜里九点三十一分,一辆轿车缓慢开进医院大门,后面跟着一辆坐有多人的电动斗篷三轮车。在进入医院后,轿车开往医院大楼侧面的停车场,因为没有监控,具体情况不明了。三轮车停在医院大门口的阶梯之下,陆续下来六个人,村民装扮,看起来都有不同程度受伤。六个人在医院大门口等待另外两个估计是从轿车上下来的人会合,之后,八个人一同走进医院大楼的一楼急诊中心大厅。从肢体动作上看,几个人应该是边走边在争吵。接下来的时间里,八个人在急诊室里接受包扎,其间也发生了争吵。估计是争吵声过大,二楼ICU的医生、护士于九点四十分进入急诊室支援。监控里也看见了聂之轩的身影。九点四十五分,包扎完毕后,八个人离开了医院大厅,二楼医生、护士和聂之轩返回ICU。随后,医院大门口就看见凌漠和萧朗冲了进来。而“幽灵骑士”被杀,应该就是在这五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ICU附近的几个监控摄像探头没有发挥出重要的作用。凶手穿着护士服,戴着口罩进入了现场作案,大部分的监控都只记录下她的侧影和背影。因为录像质量的问题,图像缺帧严重,甚至无法看出凶手的步态。但从身形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女性作案。从简单的几帧可以看到正脸的图像中,依稀可以看得到凶手的眉眼。从监控里确实看不出什么可疑人员的线索,但是唐铛铛留下的心眼,却让警方获取了线索。根据调取的车祸现场的监控,警方还原了车祸的过程。一辆黑色大众宝来轿车在南安西一路上行驶的时候,路遇在对面车道上行驶的电动三轮车。轿车在两车即将相会的时候,突然调转车头冲入对面车道,将三轮车撞翻。轿车驾驶员下车,协助三轮车驾驶员把乘车人员从车内扶出,并把车辆扶正。从轿车驾驶员的动作来看,应该是要求三轮车驾驶员把伤者拉往南安医学院一附院,也就是事发医院。轿车的突然转向显然是不正常的行为,而经过调查和监控可以知道,这条路上每天晚上九点多都会有大量电动斗篷三轮车去把在城里打工的人员拉回村里。所以萧闻天断定,三轮车是被随机选择的,是被动的,而轿车是主动制造事故的嫌疑车辆。还有一个疑点就是,从唐铛铛处理出来的影像看,事发当时轿车内应该坐有三个人:男驾驶员、副驾驶上的女人和后座上的男人。而轿车抵达医院之后,只有两个男人进入了医院大厅。那么,剩下的那个女人可能是在车内等待,也有可能下车作案。所以,找到轿车司机,是本案的关键。推理刚刚结束,没想到萧朗已经用手铐铐着两个人回到了医院。原来萧朗在事发后,大概了解了车祸的经过,便驾驶汽车去寻找嫌疑车辆了。他先是找到了三轮车,盘问村民后,得知轿车司机一共赔偿了他们五千元钱私了。萧朗认为村民们没有嫌疑,于是问到了轿车的车牌,根据定位一路驾车狂追,终于在五公里外把轿车拦截了下来,并且一个人制伏了两名犯罪嫌疑人。萧闻天在医院选择了一个闲置的病房,对两名犯罪嫌疑人进行了突击审讯。凌漠和萧朗主动要求参与旁听。“我真是啥也不知道!我冤枉啊!我就是一个黑车司机,晚上开车不安全,就叫上了我的弟弟一起。”轿车司机说,“中间我们见一个穿着花毛衣的女人在拦车,以为她是打车的,结果她上车就问我有笔生意做不做。听她说起来也不复杂,撞一辆电动三轮车,把电动三轮车上的人喊去南医一附院治疗,最好在治疗的时候和那帮‘刁民’再吵一架。她给了我们五万块钱,说三万给我们,一万作为医疗费,剩下一万让我们给村民私了。我想想,估计这娘儿们和某个村民有仇吧,想报复一下。这不杀人不放火的,能挣这么多钱,我没理由不接这活啊。到了医院,那女人就下车了,人不见了。毕竟钱已经拿到了,我也就没在意。哪知道你们来了个这么猛的警察,给我们一顿摁啊,我胳膊都快断了。”“什么活都敢接,你活该。”萧朗瞪了瞪眼睛。“是这一件花毛衣吗?”凌漠走出了临时审讯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物证袋,里面装了一件女式毛线外套,黑色针织的,上面有大朵的牡丹图案。“对对对,就是这个!”司机指着凌漠说。“他们的证词一样。”审讯结束后,萧朗对凌漠说,“涉嫌故意伤害罪,可以刑拘了。”“不错。”凌漠点头肯定,“从微表情来看,他们说的是真话。”作为一个读心者,阅读对方的微表情是必备的能力之一。唐骏作为凌漠的导师,在这方面算是没少教他。如果说在审讯的过程中,萧朗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套他们的话,那么凌漠所做的,就是察言观色。按照唐骏的理论,凌漠要求负责审讯的警官不要过于开门见山,先是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没对话几句,凌漠就已经摸清楚了两名被询问人的“基线反应”。基线反应是一个人自身的本能反应或者习惯性反应,简单地说,就是被读心人正常反应的参照物。只有把握住每个人的基线反应,才能准确地分析每个人不同微表情、微动作的含义。这也是分辨个体差异的一个重要环节。在整个询问的过程中,被询问人的微表情、微动作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这被一旁的凌漠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先是眼神失去光彩,身体整体呈弯曲、下坠趋势,面部肌肉松弛、下垂;在警官问到核心问题的时候,他们又眉毛上扬、上眼睑提升;随即在供述整个过程的时候,他们下巴微伸,身体前屈,面部肌肉松弛;在交代完事实之后,他们又都是主动转移了视线,头、身体和脚转向一边。用唐骏的理论看,这就是从失败反应变成了冻结反应,再变成服从反应,最后是逃离反应。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这两个人因为被萧朗“暴力”制伏,在刚开始谈话的时候,有明确的战败情绪。但一涉及核心问题,他们就因为警方对此事的高度重视而惊讶。既然警方高度重视,他们自然有明确的服从情绪,而这种服从情绪,从某种程度上就决定了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尤其是交代完毕后的逃离反应,是为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表示极度的担心,这更加印证了他们交代的确实就是事实。凌漠把他们的反应都记录在案,这些数据即便是放到唐骏的面前,唐骏也一定会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你这个在哪里找到的?”萧朗抢过凌漠手里的物证袋,左看右看。“更衣室。”凌漠说,“是她换下来的。”“证据确凿啊,找到这个女人,一切谜团就解开了。”萧朗自信满满地说。“证据确凿?靠那个还不够。”程子墨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一边走,一边摘下头套,说,“还得看我这个的。”“你这又是什么?”萧朗好奇地去看程子墨手中的物证袋。“现场我们勘查过了,包括ICU,包括凌漠找到衣服的更衣室。”程子墨说,“进入ICU前都要戴手套、头套、口罩和鞋套,和我们现场勘查差不多,所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不可能被发现。更衣室则比较简陋,没有能够留下指纹或足迹的客体条件。”“那你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给被害人输液的点滴管。”程子墨说,“我在点滴管的悬壶上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针眼,针眼的旁边,看起来有人体油脂黏附上去的痕迹。”“一般医院的注射器都是圆形针眼,三角形针眼不常见,看来这就是杀死‘幽灵骑士’的关键东西。”凌漠沉吟道,“而且,注射的时候如果皮肤碰到了悬壶,就有可能留下皮脂腺的痕迹,这是有望做出DNA的。”“这个我懂,我妈肯定能给做出来。”萧朗打断了凌漠的话,朝程子墨竖了竖大拇指。程子墨轻轻地吐了口香糖,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去找傅阿姨检验鉴定啦。”“这个靠DNA数据库比对有戏吗?”萧朗又担心道。“走,看看铛铛那边怎么样。”说完,凌漠率先向楼下的皮卡丘走去。“等等,什么铛铛?你什么时候开始光喊名字不带姓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了?喂!”萧朗追了出去。二人刚走近皮卡丘,唐铛铛正好从车里钻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看到凌漠就直接递了过去,说:“凌漠,你快看看,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为什么先给他看?就不能先让我看吗?”萧朗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伸手想抢凌漠手里的照片。“哎,别闹——你就一脸盲,先看了又有什么用嘛!”唐铛铛笑道,“这可是我从轿车监控的截图里好不容易挑出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子的照片。这个高清摄像探头是从车祸现场到医院的一条路上的。虽然是晚上,拍摄条件差,但我还是把照片给还原到这么清楚,至少五官勉强可以看清了吧!是不是很棒?”“太棒了,太棒了,我们家大小姐最棒了。”萧朗学着唐铛铛的口气,由衷地拍手道,探头看了看凌漠手里的照片,“看这眉眼,和ICU拍下的凶手有点相似呀。”凌漠没有吱声,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说:“我怎么觉得,她像H?”“H?”萧朗一脸茫然,“什么H?”“H的DNA在库里应该有,快找傅主任,如果悬壶上的DNA和H有亲缘关系,整个案子就清楚了!”3“靠这些便衣特警慢慢地疏散人,要疏散到什么时候啊?”在“万斤顶”里待命,萧朗很快就觉得无聊了。他一会儿看看远处楼房的动静,一会儿看看手表,都快把手中的望远镜给捏碎了。“没办法,至少我们的疏散工作不能被曹允发现。”凌漠耸了耸肩膀。“聂哥还在禁闭室里呢!说不定还要被提审。”萧朗说。“对啊,你说这警方怎么就这么迂腐呢?”程子墨说,“所有证据都已经指向了曹允,监控也看得出来当时聂哥是下楼帮助医护人员处置突发事件了,为什么还要关他禁闭?为什么还要不停地调查他?”“怕他是内鬼呗。”凌漠说,“而且,作为一个法医,聂哥确实缺乏一些侦查经验,他的行为是擅离职守了,给他处分也不为过。”“我能理解聂哥的想法。”程子墨说,“当时这些村民和医生发生了争吵,冲突一触即发,聂哥是最看不得这些的了。有些极端的人认为医患关系不好是因为警察不作为,你说荒唐不荒唐?所以聂哥作为又是警察、又是医生的人,生怕在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出现了医患冲突,这样的心情我完全应该理解。”“即便聂哥在,曹允伪装得那么好,他也看不出来啊!”萧朗说,“而且警方也有几个人在门口守着,不都没守住吗?”“所以组织对聂哥的处罚,仅仅是禁闭。”凌漠说,“接受调查也是必然程序,至少要排除他是通过故意离岗来配合杀人行动的嫌疑。”“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萧朗说,“你怎么可以连聂哥都怀疑!我绝对相信他。”“我有权怀疑所有人。”凌漠说。“你……”萧朗被噎住了。“不接受抬杠。警察就该有一颗随时怀疑别人的心,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凌漠摊了摊双手。不一会儿,“万斤顶”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各单位注意,居民已经有序疏散,现在进行进一步化妆侦查,确认周围有无闲散人员。”“傅老爹说,这次的行动我是指挥参谋,但是具体抓捕进攻行动,你可以提供意见。”凌漠说。“啊?我们不还是学员吗?这就已经是警察了?”萧朗喜上眉梢。“傅老爹说,我们的手续都办完了,现在已经算是警察了。”程子墨说,“回头案子结束,还要进行一个补考核和补入警宣誓。”“这可太带劲了!我来想想啊,我想想怎么攻进去。”萧朗一边说,一边钻去设备库,拿出一件防弹背心套在身上,指着胸前的“警察”二字说,“这不够,不够,回去咱们记得把这字改成‘守夜者’。”凌漠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朗左折腾、右折腾,说:“人这个物种,怕是最善变的了。不知道是谁,在三个月前,誓死也不愿意当警察。”“不要说那些没用的,现在公事为重。”萧朗假装一脸严肃,拿起了对讲机,说,“各单位注意,现在听我指挥,现在听我指挥,黑豹突击队一分队,负责全面卡死小区通道;二分队对中心楼房南北两侧进行全面封锁;三分队我们一起从单元门进入。请注意,单元楼道狭窄,请注意安全,我打头阵,其他人断后。其余特警兄弟,分散包围小区周边。”凌漠淡淡地笑了一下,虽然萧朗的这个措辞听起来大多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但这种进攻阵形的分配是没有丝毫问题的,可以说是三重保险。凌漠知道,让萧朗参与指挥只是进一步调动他的积极性,让他更热爱这份职业,这都是萧闻天的主意。其实,此时萧闻天正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辆依维柯里,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总指挥,他们所有的命令意见,都是需要通过萧闻天来下达的。“三分钟后行动。”萧朗说完,他们似乎听见了周围依维柯里传出枪上膛的声音。“走,一起。”萧朗转头对程子墨和凌漠说道。“我们?”凌漠故作吃惊状,“我顶多是个读心者,她就一寻迹者,我们可没必要跟着你卖命。”“怕死啊你?”萧朗拿出两件防弹背心,不由分说,给凌漠、程子墨二人套上,又递上两把手枪,说,“练摊的时候,不是说好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吗?”“有说过吗?”凌漠接过手枪。“没那么夸张,抓个女人而已。”萧朗自信地指了指程子墨,道,“我还答应请她姐姐吃饭呢,抓到人以后立即请,这全靠她姐姐锁定目标啊。”确实,程子砚和唐铛铛功不可没。在调查阶段,警方在现场获取的所有物证都指向犯罪嫌疑人曹允。可是,就和杀死两名证人之后一样,这个曹允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唐铛铛自知自己在图侦技术方面还是初窥门径者,毕竟图侦技术和网络安全技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她找到了程子墨,希望程子墨可以请她在龙番市的姐姐程子砚出马,利用图侦技术对曹允进行寻找。作为龙番市的图侦技术专家,在请示领导之后,程子砚乘警用直升机抵达了南安。当时警方掌握的线索对图侦技术毫无帮助,而整个南安市有十几万个摄像探头,又不能确定曹允的准确通过时间,几乎是不可能寻找到曹允的踪迹的。程子砚听萧朗大概介绍了案情,要了一张南安市地图研究了起来,凌漠站在一边,给程子砚介绍每条道路的监控设施情况以及道路周边的建筑物情况。凌漠的记忆力深深折服了程子砚,让她啧啧称奇。程子砚无意中抬头看见妹妹正在沙发上嚼着口香糖发呆,于是责怪道:“别人都在找线索,为什么你在那儿什么都不干?”程子墨甩了甩短发,说:“嘿,我是一个想做捕风者的寻迹者,这是觅踪者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啊。”“你明明是当寻迹者的好材料,却要天天跟着狩猎小组,而不跟着天眼小组。”凌漠无奈地摇头笑道,“是不是就因为司徒老师曾经夸过你是个做狙击手的好料子?”“我才是好料子,我视力好!”萧朗说。“司徒老师说了,狙击和视力关系没那么大,你的射击课成绩就是不如我。”程子墨说。“那是司徒霸偏心,打人情分!”萧朗握着拳头抗议道,“我的靶子比你们的小一半!”凌漠似乎没有听见二人的争吵,对程子砚说:“程姐,你看有办法吗?”程子砚皱起眉头,说:“图侦技术有很多技术战法,但是这个案子还是比较特殊的。因为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明确曹允的出行习惯,就无法用实验论证法对整个逃离路线进行还原。”“这个战法我知道,和侦查实验差不多对不对?”萧朗抢着说。“如果用信息关联法,”程子砚没有被萧朗打断思路,说,“因为缺乏条件,也很难实现。你们还原的曹允作案过程是她乘黑车抵达医院,从没有监控的内部员工通道进入二楼的更衣室,脱去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换上护士服,去办公室拿了通行证,端着准备好的注射用具进入ICU作案。曹允在更衣室里脱掉了外套,而我们又不掌握曹允外套内的衣服,加之她又不可能穿着护士服到处跑,所以我们不可能在视频影像中找到服饰类似的目标。又因为医院监控缺帧,所以无法通过步态寻找目标。如果找一个类似体形的女性,那就是大海捞针了。信息无法关联,所以也不可能奏效。”萧朗有些着急:“不如你直接说能用的战法呗?说不定我也懂。”程子砚却依旧十分冷静:“情景分析法似乎更不行。看你们的报告,对曹允之前习惯的通行方式并不掌握。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公交和地铁都还在运营,另外也有共享单车。我们既然不能推导出曹允可能使用的交通工具,那么就无法通过情景还原来寻找特定时间点的监控录像。”“到底有没有能用的?”萧朗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急性子。萧朗中气十足,引得程子砚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方法是有,用连线追踪法和圈踪拓展法。毕竟有一个关键点还是很有用的:曹允在杀害‘幽灵骑士’之前,杀害了两名大学生,在此之后,警方想尽办法也没有能够寻找到曹允的藏身之处,而在今天晚上,她又出现了,并且利用了一辆黑车。好就好在我们知道曹允在乘坐黑车之前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而且也能通过审讯知道她是从哪里上的车。”“圈踪?”凌漠摸着下巴,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既然找不到曹允逃离的路线,不如就去找一下她来的路线?”“对。”程子砚说,“既然是一个很保险的藏身之地,曹允自然不会轻易搬家。只要藏身之地不变,那她来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去的地方。”“这个想法不错。”凌漠点头认可,“可是,她穿的衣服能被摄像探头找出来吗?毕竟是晚上。而且那么多摄像探头,那么多监控影像,如何去找啊,太花费时间了吧。”“这就需要我说的两种方法并行使用了。”程子砚说,“圈踪拓展法,是以曹允上车点为中心,充分利用周围监控点的布局,向四周扩展搜索。在明确了曹允进入中心的方向之后,以她使用的交通方式的速度来计算,向该方向延伸,定时定位,各点连线,就能指出她来的方向,从而明确她藏匿的区域了。”“用速度算。”凌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程子砚说:“一般开车就按时速60公里算,电动车按时速20公里算,自行车按时速15公里算,步行就按时速5公里来算。”“小学数学都学过。”萧朗说。“不过,如果曹允住的地方很远的话,肯定是使用混合交通通行的方式抵达乘车点的。”程子砚说,“这么狡猾的一个犯罪嫌疑人,自然知道用不断变换交通方式的方法来逃避警方的侦查,所以我们在使用连线追踪法的时候,必须倒推她之前一步的交通方式,这样才能做到更高效率地在前一个监控点寻找到她的行踪。”“需要多少人帮你?”凌漠说。“人多也没用,两个助手就行了。”程子砚信心满满地抬起头看着妹妹。“我不干,看监控多无聊,眼都能看瞎。”程子墨正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嚼着口香糖。她使劲摇了摇头,把脑袋藏在臂弯里。“我来吧。”唐铛铛小声说道。“你那眼神不行,我来我来。”萧朗听程子墨说看监控伤眼,于是挡在唐铛铛的前面坐在了电脑前。“我也可以帮忙。”凌漠默默地打开了电脑。在接下来的七八个小时之内,整个办公室里非常安静,除了萧朗的哈欠声和大家的鼠标、键盘的声音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虽然整体气氛十分压抑,但是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希望在天亮之前寻找到曹允的藏身之地。这么一个危险的罪犯在逃,对整个城市所有无辜的群众,都是一个极为危险的隐患。守夜者组织和警方都不允许她逃过明天。因为电子地图不能全面展现南安市的情况,凌漠特地制作了一张三米多长的纸质地图贴在墙上,并且把每条路的监控点在地图上都做了标记。随着监控录像审阅的字节数增加,大幅地图上慢慢开始出现了红点。这些红点就是程子砚在特定时间点、特定位置点上发现疑似曹允影像的记录。红点从曹允乘坐黑车的地点(南安西一路北段三点五千米处)开始,一直向北偏西方向延伸,一直到南安北五路口处消失。“这个挺好玩。”萧朗看着地图上的红点,说,“可是,到这里又能说明什么?这周围的区域可也不小啊。”“这就需要‘蓝点’了。”程子砚微笑着说,“既然红点到这里就没有再延伸了,说明目标地址离这里不远了。现在我们要找这一片区域所有的摄像探头,各个方向的都要找,为的是确定她没有从这些摄像探头之下离开,这就是在‘圈踪’。确定的摄像探头越多越好,圈定的范围越少越好。”凌漠点点头,说:“我马上安排人去这个范围内采集民用摄像探头,加上交警、治安、天网和城管摄像探头,应该是有不少的。”又是两三个小时过去,地图上像是有一个蓝色的气球,被红色的绳子牵着。经过大家的努力,嫌疑范围已经缩小到了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这对守夜者组织来说,实在是利好消息。“既然我们已经通过连线追踪法发现了曹允出发时候的轨迹,那么我们就有办法通过蓝点圈定的范围里摄像探头的特定时间,来寻找疑似曹允归来的影像。”程子砚说。“难道你找到了?”正在操作电脑的凌漠抬起头来,问道。程子砚把电脑屏幕转向凌漠,说:“你看这个人是不是?”屏幕里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正在转头看向侧面。虽然因为医院的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点击下载...

    2022-04-04 守夜人 家具

  • 《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百度网盘下载

    作者:(英)毛姆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格式:AZW3,DOCX,EPUB,MOBI,PDF,TXT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试读:版权信息书名: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作者:[英]毛姆排版:咪奥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1-01ISBN:9787559803108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序Preface关于这些故事我有一点要提。读者可能注意到,我的很多小说都是用第一人称单数来写的。这种写作方式极其古老,“仲裁者”佩特[1]洛尼乌斯在《萨蒂利孔》里就用过,而《一千零一夜》中也有不少故事是这样讲述的。这样写自然是为了让读者信以为真,因为听一个人说这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总比听到他说有谁如何如何要更可信一些。此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讲故事的人只需从自己的视角讲他确定的事,而不知道或者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就让读者去想象。过去有些使用第一人称的小说家在这方面很不小心,大段的对话是叙述者不可能听到的,描绘的一些事件照道理他们也不可能目睹。本来用第一人称单数写作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方便你营造真实感,如此一来就浪费了。不过,那个讲故事的人和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样,也只是一个角色,他可能是主角,可能是个看客或倾诉的对象,但他终究是个角色。作家用的这种技法是小说的技法,如果故事里的那个“我”比他——也就是作家本人——更善解人意,更清醒,更精明,更勇敢,更狡黠,更风趣,更睿智,那么读者诸君也请多见谅,大家要记得,作家并不是在给自己画一幅逼真的肖像,而是创造了一个角色,只为了讲他笔下的那个故事。[1]GaiuPetroiuAriter(?—66),古罗马作家。后文中的《萨蒂利孔》(Satyrico)被认为是欧洲第一部喜剧小说,通过主人公的一系列不幸遭遇,描绘罗马帝国早期的繁华与堕落。愤怒之器[1]TheVeelofWrath这世上比《航行指南》更耐读的书怕是没有几本了。这套丛书是水文地理局受海军部委员会的委托编写出版的,样子就做得很好看,布面精装(用的布都极为轻薄),有不同的颜色,最贵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只要掏四先令,你就能拿到一本《扬子江航行手册》,“从吴淞河到最上游船只无法通行之处,扬子江一路胜景(包括汉江、嘉陵江、岷江等支流),和各处航行指引,尽在书中”;花三先令,能买到《东方群岛航行手册》第三卷,“囊括西里伯斯岛东北部、摩鹿加[2][3]群岛、济罗罗岛航线,班达海和阿拉弗拉海,以及新几内亚的西南、西、北海岸线”。如果你生性最厌恶作息习惯被打乱,或者有份大事业困住了你的脚步,那买这套书就要三思了。它们固然实用,却能把你的心神送去一场场妙不可言的旅行;那些一板一眼的文字,有条不紊的编排,精简扼要的材料呈现,和每一行都读得出的那种严苛、务实,却掩盖不了其中的诗意,如同扑鼻的芬芳,从每一页的印刷油墨中散发出来——这种感觉,就像你靠近东方某个如梦似幻的海岛,微风拂来,那种馥郁仿佛携着一种切切实实的慵懒,一下钻进你的五脏六腑。它们会告诉你泊船和上岸的地点,在每一处可以买到什么样的补给,在哪里可以找到饮用水;它们会介绍每个地方的灯塔、航标、潮汐、风力风向和天气,此外还会简略谈到当地的居民和贸易。那些叙述是如此不着修饰,几乎没有一个冗词,难免叫人琢磨,它是如何给了读者那么多额外的东西。而那额外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么说吧,是神秘和美,是浪漫,是未知的魅惑。一本书在你随手翻阅时能给出这样的段落,一定不是凡品:“补给:岛上是大量海鸟汇集之地,也有圈养的少量野禽;澙湖中可找到海龟,和不同数量、种类的海鱼,如鲻、鲨鱼、狗鲨等;围网捕鱼无用,但有一种鱼可用钓竿捕到。一个小屋之中存有少量罐装食物和烈酒,用于救济船舶失事人员。登岸不远处可从井中获取干净的饮用水。”人的想象若要穿越时空,依靠这样的素材难道还不够吗?[4]写出上述引文的编纂者,在同一本书中描绘阿拉斯群岛也同样克制。它们由一组或一列岛屿构成,“大部分区域海拔较低,被森林覆盖,东西向七十五英里,南北向四十英里”。书中写道,关于这些岛屿的信息非常匮乏;它们构成的小群体之间确有航道穿过,个别船只也曾成功通行,但这些路线都未曾仔细勘查,很多危险尚未测定;建议船只避开。阿拉斯群岛人口估计在八千左右,其中有两百个中国人和四百个回教徒,其余的都是未开化的土著。最主要的岛屿叫做巴[5]鲁,由礁脉环绕,长官即寓于此岛。他的房子白墙红顶,建在小山[6]上,最为醒目。荷兰皇家蒸汽班轮公司的船只每两个月去往望加锡,[7]以及每四周朝相反方向去往荷属新几内亚的马老奇时,都会在巴鲁停靠,船上人员最难以错过的标识也就是那幢房子。世界历史运转到某一时刻,长官成了一位埃夫特·格莱特先生;他统治阿拉斯岛的住民既有铁腕,但也时时不忘其中的荒诞之处。比如二十七岁便被放到这样重要的职位上,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极了,到[8]了三十岁还是觉得有趣。他的这些岛屿和巴达维亚无法电报往来,而靠邮件通讯耽搁太久,即使他寻求意见,收到回复的时候也毫无用处了。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求老天保佑不要招[9]惹上级的责难。他个头很矮,最多不过五英尺四英寸,而且奇胖无比。本身就气色极佳,又为了凉快把头发剃光了,一张没有胡子的脸又红又圆。他的眉毛是金黄色的,但太淡了,几乎看不见,一双小蓝眼睛十分灵动。他知道自己缺乏威严的气度,但为了履行职责,就靠穿极为考究的衣服弥补。只要去办公室,或是主持法庭审案,或只是走出家门,他身上都会是一套洁白无瑕的衣服。那件配有闪亮铜扣的[10]短外套,剪裁得非常贴身,让所有人都见证他年纪轻轻,但肚子却圆得惊人。一张和气的脸上常因为汗珠而闪闪发亮,手上永远摇着一把棕榈叶做成的扇子。但在家里格莱特先生更爱除了纱笼什么都不穿,于是他那滚圆的一身白肉倒更像是个十六岁的好玩的小胖墩。他一般都起得很早,所以早饭都是六点钟就备好了,内容从来不变,一片木瓜、三个凉好的煮鸡蛋、削成薄片的荷兰球形干酪、一杯清咖啡。吃完早餐,他抽一根硕大的荷兰雪茄,找那几张还没完全翻烂的报纸翻看。然后更衣去办公室。一天早上他正忙于此事,总管到卧室里来,说琼斯老爷问能否见他一面。格莱特的裤子穿好了,正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光滑的胸脯。他直着腰,挺着胸,收了肚子,得意极了,在胸膛上响亮地拍了三四记巴掌。这是男人该有的胸膛。男佣传了信,他还微笑着跟镜子里的自己使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这个访客能有什么事?埃夫特·格莱特英语、荷兰语、马来语说得一样流利,但心里的事情都是用荷兰语想的。他喜欢这样,对他来说,荷兰语似乎是门粗鄙可喜的语言。“让老爷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他赤膊套了件紧身短上衣,扣好扣子,趾高气扬进了客厅。欧文·琼斯教士站了起来。“早上好,琼斯先生,”长官说道,“你来是为了在我开始工作之前跟我喝口小酒吗?”琼斯先生没有笑。“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很让人忧心之事,格莱特先生。”他回答。对于来访者的严肃神情和他刚刚的话,长官并不感到紧张苦恼。那双蓝色的小眼睛放射着亲切的神采。“我亲爱的好朋友,先坐下,来根雪茄吧。”格莱特先生很清楚欧文·琼斯教士不碰烟酒,但每次见面他都要问,可能是性格里爱搞怪,觉得这样好笑极了。琼斯先生摇了摇头。琼斯先生管着阿拉斯群岛上这些浸礼会传教士,他们的总部放在巴鲁,面积最大,人也最多,不过群岛里其他几个地方也有他们的礼拜堂。他又高又瘦,气质忧郁,一张枯黄的脸,大概四十岁。棕色的头发鬓角已经白了,发际线也一直在退。这个教士有知识分子的派头,但又好像没有什么思想。格莱特先生既讨厌他,又尊敬他。讨厌他是讨厌那种狭隘和古板;长官自己是个开开心心的异教徒,喜欢俗世的享受,只要条件许可,简直来者不拒,而对于这些享受全持批判态度的人,他自然是合不来的。他觉得这里的风俗正适合这里的百姓,传教士们不遗余力要摧毁一种千百年来运转顺畅的生活方式,他一点也不赞同。但他也尊重琼斯先生,因为这人诚实、热心、善良。教士是澳大利亚人,但祖上是从威尔士过去的。在群岛中,这是唯一的正经医生,一旦生了病,知道除了去找中国郎中还有别的办法,总是心里安定一些。而且长官比谁都清楚,琼斯先生的医术对岛上所有人是何等宝贵,而他又是如何慷慨地救助病患。一旦流感传播开来,这个传教士工作起来可谓以一当十,除了真刮起了台风,否则没有什么恶劣天气能阻止他赶往另一个岛屿治病。教士和妹妹住的是一幢白色的小房子,离村子大概有半英里,长官到的时候,他上船迎接,盛情邀请格莱特先住到自己家,等长官府邸收拾好了再搬进去。长官接受了邀请,很快就亲身体验了这对兄妹生活之简朴。他忍受不了。一日三餐除了饭菜疏淡不说,还只能喝茶;他点起雪茄的时候,琼斯先生有礼貌但也不容转圜地请他不要抽烟,因为他和他的妹妹都强烈反对这一爱好。没过二十四小时,格莱特先生就搬进了自己的房子。他逃离时怀着满心的仓皇,就像逃离一个瘟疫肆虐的城池。长官喜欢讲笑话、听笑话,也喜欢笑,跟一个永远一本正经回应你瞎扯的人住在一起,或是住在一个你最好笑的趣闻也换不来半分笑容的家里,真是血肉之躯不能承受的。欧文·琼斯教士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你无法跟他相处;而他的妹妹比他更糟。他们兄妹都不知幽默为何物,但哥哥本性忧郁,显然认定世间万事都不可救药,只不过要竭力完成自己的职责,而琼斯小姐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喜气洋洋的人。她会不屈不挠地找出所有事情的光明面,就像一个复仇的天使,凶残地搜寻人类同胞的优良品质。琼斯小姐在教会学校教书,哥哥行医的时候她也帮忙,比如手术前她会给病人麻醉。在传教活动之外,琼斯先生自发建起了一个微型的医院,琼斯小姐就是这家医院的主管、护士、伤口敷裹员。长官个头虽小却性格顽强,从欧文教士与人性弱点的艰难斗争以及琼斯小姐不遗余力的乐观心态中,他总能找到有趣之处。找乐子不容易,任何时候都要尽力而为。荷兰的船每两个月来三次,会在港中休整几个钟头,这就够他和船长、轮机长好好热闹一番了。还有十分难得会从“周四岛”和“达尔文港”出来采珍珠的船,这些斜桁四角帆帆船一到,格莱特先生就有两三天欢乐无比的日子。这些采珍珠的工人,一般来说,都有些粗鲁,但个个精力充沛,有很多奇闻趣事可讲,而且船上还有大量的酒;长官会把他们请到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当晚如果还有人能回得去船上,就不算尽兴。不过巴鲁岛上除了传教士,只有一个白人,叫做“红头特德”;这当然是个为文明社会所不齿的家伙。谈起这个人,谁都没有一句好话。白种人的名声都让他败坏了。但不管怎么样,长官有时候觉得,要是没有“红头特德”,这岛上的生活还真有些过不下去。奇怪的是,琼斯先生这时本该在把浸礼宗的种种奥秘教授给那些没有信仰的年轻人,却一大早为了这个混蛋来拜访格莱特先生了。“琼斯先生,您请坐,”长官说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呢?”“是这样,我来见你是为了那个他们叫做‘红头特德’的人,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你没有听说吗?我还以为警长已经告诉你了。”“如若没有紧急状况,我是不鼓励下属到我的私人住处来的,”他端着长官的架子说道,“我跟你不一样,琼斯先生,我工作只是为了换来闲暇,我不希望自己的闲暇被打搅。”但琼斯先生向来不爱闲聊,对空泛的议论也兴趣不大。“昨晚‘红头特德’在一家中国人的店里闹了起来,场面极为不堪,他把整家店都毁了,一个中国人差点为此送命。”“又喝醉了吧,我猜?”长官平静地说。“这是自然,他还有清醒的时候吗?他们喊来了警察,他又攻击警长,最后要靠六个人才把他关进了牢房。”“他块头是不小。”长官说。“我以为你会把他送到望加锡去。”面对教士义愤填膺的神情,埃夫特·格莱特眼睛里开心地闪了一闪。他并不笨,已经看出琼斯先生在打什么主意,能逗逗他让格莱特喜不自胜。“幸运的是,我有足够的权限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他回答道。“你有权力遣送任何人,格莱特先生。我很确定你只要把他彻底送走,就可以省下一大堆的麻烦。”“权力我自己是有,但我想你是最不愿看到我滥用权力的人吧。”“格莱特先生,有这人在岛上,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从早醉到晚,而且他和众多当地女子之间的关系,早已臭名远扬了。”“这一点倒很有意思,琼斯先生。我常听说饮酒过量虽然会挑逗性欲,但对性行为本身却是种妨碍。可你刚刚所说的‘红头特德’的情况似乎和这条理论并不相符啊。”教士脸红的时候依然面色暗沉。“这些生理学上的事情此刻我无意详谈,”他语气生硬地说道,“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对白人的威信有着难以估量的伤害,当地人看到他之后,会严重妨碍我们在各个领域劝导当地百姓过一种更高尚的生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啊。”“请原谅我这样问,可你有没有试图改造他?”“他最初漂泊至此时,我尽了全力去接触他,但他毫不接受我的好意。他开始惹麻烦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找他谈了,结果他辱骂我。”“没有人比我更赞赏你和其他传教士在这些岛屿上的卓越奉献,但你是否确定,在你们开展工作的时候,足够照顾到他人的感受了呢?”长官对自己这套说法颇为得意。既恭谨无比,又藏了他认为值得提出的批评。教士郑重地看着他,一双忧伤的棕色眼睛里全是真诚。“当耶稣以绳作鞭把货币兑换商赶出神殿时,他有没有照顾别人的感受呢?格莱特先生,他没有。所谓圆融是懈怠之人用来逃避责任的托辞。”琼斯先生这句话让长官突然想来瓶啤酒。教士一本正经地凑过来说道:“格莱特先生,对这个人的胡作非为,你其实也和我一样清楚,就不用再提醒了。本就没有替他求情的理由,现在他又真的越过了界,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我请求你使用你的权力,一劳永逸地把他赶出去。”长官的眼睛比任何时候更明亮了;他正乐在其中。他琢磨出一个道理: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如果你没觉得非去褒贬他们不可,那他们往往会带给你加倍的乐趣。“可是,琼斯先生,不知我有没有会错你的意思。难道你要我在听到对他的控诉和他自己的辩护之前,就向你保证要遣送他吗?”“我不认为他有任何办法替自己辩护。”长官站了起来,而且他确实有办法给自己五英尺四英寸的身上添一分气度。“我在这里是遵照荷兰政府的法令维持公平正义的,请允许我对你居然会试图干扰我的司法工作表示震惊。”教士略显慌张,因为他从来没想到这么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愣头小子,居然有胆子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刚想开口解释、道歉,但长官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说道:“我现在要去办公室了,琼斯先生。我先告辞。”教士吃了一惊,欠了欠身就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说话,他不会想到自己转过身去之后长官做了什么。格莱特先生脸上展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拇指顶住鼻子,摇动另外四指,朝欧文·琼斯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几分钟之后,他就到了办公室。下属中的领班有一半的荷兰血统,把他所知的前一晚争斗的情形讲了一遍,跟琼斯先生的版本并无出入。当天他们就会开庭。“您要第一个审‘红头特德’吗,先生?”下属问道。“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上次开庭还有两三个案子没有了结,轮到‘红头特德’我再审他。”“我在想,既然他是白人,或许您会私下里见他一下,先生。”“朋友,在崇高的法律面前,白人和有色人种是没有区别的。”格莱特先生略显浮夸地说。法庭是个方形的大房间,木头长凳上密密麻麻坐着很多不同种族[11]的当地人,包括波利尼西亚人、布吉人、中国人、马来人;当警长把门打开,宣布长官进入法庭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长官是和自己那位下属一起进来的,他的座位置于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平台[12]上,桌子是上过清漆的北美油松制成的;背后是威廉明娜女王肖像的巨幅雕版印刷品。他很快料理了五六个案子,“红头特德”就被带进来了。他站在犯人栏里,戴着手铐,左右手边各站着一名警卫。长官看着他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睛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红头特德”大概酒还没醒,站着的时候有些摇晃,眼神里空洞无物。他岁数不大,可能只有三十左右,比中等个子略高些,但颇为肥胖,一张臃肿的红脸,一头惊人的红色鬈发。这场争斗他也没能全身而退,一个眼眶黑了,嘴唇也被打破,已经肿了起来。他穿的是卡其布的短裤,但又脏又破,汗衫后背已经基本被人扯了下来。胸口也破了个大洞,厚重的胸毛都是红色的,同时也看得见他白得惊人的皮肤。长官看了案情记录,传了证人,看到了脑袋被“红头特德”用酒瓶砸破的那个中国人,听到了警长在逮捕过程中是如何被他一拳击倒,还听到了“红头特德”是如何发酒疯,把够得到的东西全部砸毁;听完之后,长官转过去对被告人用英文说道:“好了,红头,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当时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要是他们说我差点要了那人的命,我想我可能是干过。要是给我点时间的话,那些损失我会赔的。”“赔你肯定是要赔的,‘红头’,”长官说道,“但我给你的不是时间,而是刑期。”他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儿“红头特德”,只觉得这真是一个见了会倒胃口的人。他完全就已经垮掉了,一塌糊涂,看着他你会打寒颤。在那一刻,要不是琼斯先生之前那么讨厌,长官是一定会下令把他遣送走的。“自从上了岛你就开始惹麻烦,太不像话了,懒散成性,一次次醉倒在街上不省人事,一次次引起是非。你已经无药可救。上一回你被带到这里,我就说如果你再被逮捕我会从严量刑。这一回你已经触碰了底线,是自讨苦吃。我现在判处你服六个月的苦役。”“我?”“没错。”“对天发誓,我出来的时候你就等死吧。”他开始破口大骂,嘴里全是下流、渎神的话。格莱特先生听得满心鄙夷。荷兰语里骂人的话比英文丰富得多,“红头特德”的每种骂法他其实都能更胜一筹。“肃静,”他命令道,“快被你烦死了。”长官把自己的判决用马来语重复了一遍,犯人就挣扎着被带走了。格莱特先生坐下吃中饭的时候心情大佳,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只要稍微花些小心思,生活居然能这样妙趣横生。在阿姆斯特丹,甚[13]至在巴达维亚和泗水,都有不少人把他的这个小岛看成是流放之地。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这里有多舒服,也想象不到局面看似再无趣,他也能从中获得很多快乐。他们问他是否怀念那些俱乐部、跑马赛、电影院、“赌场”每周一次的舞会,以及社交圈里的那些荷兰女子。一点都不怀念。他倒喜欢生活更自在一些。此刻他坐着的这个房间,家具规模都不小,有种让人赞赏的实在。他喜欢读那些轻浮的法国小说,能一本接一本读下去却不用担心自己是在浪费时间,这种感觉最为酣畅。对他来说,最奢侈的享受就是浪费时间。一旦他年轻的心思转向了男女之情,他的主管就会找到一个深色皮肤、眼睛明亮的穿纱笼的小姑娘,把她送到长官府里来。他很小心,从不让此类关系长久,认为变换花样能让心灵年轻。他喜欢自由,不愿被责任拖累。天气炎热他也觉得无所谓,至少一天五六次能用冷水冲澡,在这样的天气里才成为一种甚至有美学意味的愉悦。他会弹钢琴,会给在荷兰的朋友写信。他不觉得和有文化的人聊天是如何的不可或缺。他觉得能开怀笑一笑自然是好,但又觉得自己从笨蛋身上得到的笑料并不比从哲学教授那里来的少。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智慧的人。跟所有在远东的正经荷兰人一样,午餐上来总归是一小杯荷兰制杜松子酒。这种酒入口有种辛辣的霉味,对它的欣赏的确要慢慢培养,但格莱特先生喜好它胜过任何一种鸡尾酒。每次喝的时候,他都觉得[14]像是在把民族传统发扬光大。然后他要吃印尼抓饭了,这是每天都不能漏的。先是自己在汤盆里盛满满一大盆米饭,三个侍餐的男仆第一个送上咖喱,第二个端来荷包蛋,第三个捧着辣椒酱供他取用。然后这三个男仆又分别拿来了培根、香蕉和腌鱼,汤盆里转眼就堆起一座高高的金字塔。他把菜和饭全搅和在一起,吃了起来。他吃得慢条斯理,津津有味,还喝了一罐啤酒。他吃饭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注意力只放在眼前这堆食物上,用一种愉悦的专注将它们一点点填入腹中。他从来没有吃腻过;饭盆底朝天之后,他心里的慰藉是想到明天又可以吃印尼抓饭了。就像我们吃不腻面包一样,格莱特先生吃不腻印尼抓饭。啤酒喝完,他会点起雪茄。男佣会端上来一杯咖啡。他往椅背上一靠,就可以悠闲地回味之前的事情了。他想想也觉得好玩,判了“红头特德”六个月的苦役,还算是轻的;到时他要跟其他囚犯一起去修路,想到这场面长官露出了笑容。把他遣送走就太不聪明了,毕竟这岛上除了他之外自己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难得说几句心里话了,另外,那样会让教士非常得意,这对他的修身养性是有害的。“红头特德”当然是个无赖,是个恶棍,但长官对他总心存一丝仁厚。他们面对面喝过不少瓶啤酒了,每次采珍珠的人从达尔文港过来,彻夜狂欢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喝得昏天黑地。长官喜欢“红头特德”那种把无价生命弃若敝屣的草率。有一天他自说自话就上了一条从马老奇到望加锡的船。船长都想不通他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只见他和当地人坐了统舱。到了阿拉斯群岛,他觉得顺眼,就下船了。格莱特先生猜测,这里能吸引他,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荷兰国旗,就不用受英国法律的管辖了。他的证件都没有问题,当然只能让他留下。他自己号称在给澳大利亚一家公司收购珍珠贝,可大家很快看出来他的工作态度似乎并不认真。喝酒占据了太多他的时间,以至于其他的事业都顾不上了。每个月他会从英国收到一笔钱,是按照一周两英镑给的,非常规律。照长官的判断,寄这些钱的人唯一的诉求大概就是要“红头特德”别回去找他们,不管怎样,这笔收入也的确不够他自由地选择目的地。“红头特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护照上,长官知道他是个英国人,名字叫做爱德华·威尔逊,后来去了澳大利亚。至于他为什么离开英国,在澳大利亚又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长官也吃不准“红头特德”属于哪个阶层。看到他身上肮脏的汗衫、褴褛的裤子、头上那顶破旧的遮阳帽,再看到他跟采珍珠的人厮混的模样,听到他像文盲一样说着粗鄙、下流的话,你会觉得他一定是个弃船而逃的水手,或者是个干粗活的苦力;可你要是见了他的字,就会惊讶地发现他一定受过一些教育;最后,你如果能和他单独相处,让他喝了几杯又还没醉的时候,就会听他聊起一些水手和苦工可能连听都没听过的事情。长官这方面颇为敏感,他意识到“红头特德”跟自己说话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地位高下,而是当成平等的人在交谈。他收到的大部分汇款,早已被他用来抵押借债了,每个月收到信的时候,借他钱的那些中国人一定就守在他旁边。但不管还剩下多少,他都立马用来买醉。这就是他惹麻烦的时候,因为“红头特德”只要喝醉就爱动手,做出来的事情往往会把他送到警局。之前长官都是把他关到酒醒就算了,到时再训斥他一顿。钱用光了,他就半讨半骗,别人给什么酒就喝什么,朗姆、白兰地、亚力酒[15],对他来说都一样。有两三回,格莱特替他在中国人的庄园里找了份工作,总之都在群岛中的某个地方,但他干不下去,没过几个礼拜就又回到了巴鲁的海滩上。穷成这样居然能活得下去简直是个奇迹。当然这人也的确有办法。这些岛屿上各种各样的方言土语,他都会一点,很懂得怎么逗当地人笑。这些岛民看不起他,但佩服他身体强壮,也喜欢跟他玩在一起。结果就是他从来都有饭吃,有席子能睡觉。可奇怪的是——欧文·琼斯教士对这一点最为愤慨——他对于女人似乎有予取予求的能力。长官也不明白她们喜欢“红头特德”哪一点。他对女人很随便,甚至有些粗鲁。她们给的东西照单全收,而且根本不觉得感激。他把异性全当成取乐的工具,之后再无情地扔掉。有时候他也会因此惹出事端来,有次格莱特先生就审判了一个愤怒的父亲,他半夜在“红头特德”的背上捅了一刀;一个中国女子吞了不少鸦片想自杀,只因为被他抛弃了。有一回琼斯先生来找格莱特先生,情绪极为激动,因为这个海滩流浪汉勾引了一个皈依宗教的岛民。长官也对此表示遗憾和谴责,但除了建议琼斯先生对这些年轻人更为留心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但有时候长官就略感不快了。比如他自己很喜欢一个姑娘,一连好几周都和她见面,到头来却发现这段时间她也把爱意同样献给了“红头特德”。念及此,想到这家伙要做六个月的苦工,他又笑了起来。还未升天转世之前,能在尽忠职守的过程中顺便报复一下那个在你背后耍卑鄙伎俩的人,倒也难得。几天之后,格兰特先生出门散步,一是为了活动筋骨,二是检查他吩咐下去的某个工程是否在及时推进。这时候他遇到一个狱卒领着一队囚犯经过,里面就有“红头特德”。他下半身围了条囚犯统一的[16]纱笼,上半身是一件短上衣,马来语叫“巴汝”,头上还是他自己那顶破烂的帽子。这帮人正在修路,“红头特德”手里握着把重镐。那条路很窄,长官发现自己经过他的时候两人相距不会超过一尺。格莱特想起了对方的威胁。他知道“红头特德”冲动起来不计后果,而且从他在被告席上使用的语言也听得出来,他并没有意识到长官判他六个月的苦役是多么诙谐的一个玩笑。要是“红头特德”突然将那把镐朝他劈来,只有神仙显灵才救得了他了。虽然狱卒会立刻将“红头特德”击毙,但与此同时长官的脖子上也只剩下一个碎脑壳。囚犯都是两两搭配劳作,相互之间不超过几尺,他在其中穿过,心下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已经打定主意,脚步既不加快,也不拖延;走到“红头特德”边上的时候,他正抡着镐朝地面凿,抬头看到长官,两人目光相接时他还眨了一下眼睛。长官一下就要笑出来,还是忍住了,恢复了长官派头朝前走去。可“红头特德”眨的那一下眼睛,里面都是轻松的讥讽,妙不可言,让他觉得开心极了。如果他不是荷兰政府的一个低阶行政人员,如果他是巴格达的哈里发,他就当场释放“红头特德”,派奴隶帮他沐浴并洒上香水,给他穿一件金色的袍子,请他享用山珍海味。“红头特德”在监狱里堪称楷模,一两个月之后,外围一个岛屿上有些工作要派一队人去干,长官正好把“红头特德”也列入其中。那边没有监狱,所以狱警带着那十个人过去,吃住都在百姓家里,一天劳作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份差使可以一直干到“红头特德”的刑期结束。他们出发前长官去见了他。“这么着吧,‘红头’,”他说,“给你十个荷兰盾,到那儿之后可以买些烟草什么的。”“能不能再多给点?我反正每个月有八英镑一直寄来的。”“我觉得十个荷兰盾够了。那些信我替你保管着,你回来之后也算有笔小积蓄,想去哪里都够了。”“我在这儿挺自在的。”“红头特德”说。“行,你回来的时候,好好洗个澡,然后上我那儿来。我们一起喝瓶啤酒。”“这安排不错,看来我要准备好热闹一番了。”世事无常。“红头特德”要去的那个岛叫做马普提提,和这里其他的岛屿一样,主要由岩石和森林覆盖,礁脉环绕。对着礁脉缺口的那段海滩上,在椰树林中间有个小村子;还有另一个村子,在岛中央一片低盐湖边上,村民有一些已经信奉了基督教。这个岛和巴鲁的交流全靠一条会在不同岛屿间不定期停靠的汽艇,既载乘客,也运送农产品。不过这些岛民都是在海上谋生的,如果有什么急事,与巴鲁之间那五十英里的航程,他们驾着一艘马来帆船便自己去了。就在“红头特德”刑期还剩半个月的时候,低盐湖边那个村子信基督的村长突然病倒了。土方子都没有效用,村长痛苦不堪。信使已经派往巴鲁向教士救助,但偏巧琼斯先生也正好害了疟疾,躺在床里无法动弹。他和自己的妹妹商量道:“听上去像是急性阑尾炎。”“欧文,你不能去。”她说。“我不能眼看着那个人就这么死了。”[17]琼斯先生高烧一百零四度,头痛欲裂,一整晚都神志不清。此时他的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妹妹觉得他能勉强说话完全是凭意志力在硬撑。“你现在的状况也做不了手术。”“确实做不了。那让哈桑去。”哈桑是他们的配药师。“哈桑靠不住的,他从来都不敢一个人做手术。他们也不会让他做。我去吧。哈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你。”“割阑尾你还不会啊。”“有什么不会的?我看你做过,而且我自己已经完成很多个小手术了。”琼斯先生觉得自己听不明白妹妹在说些什么。“汽艇到了吗?”“没有,汽艇去另外一个岛了,但我可以坐来的那艘马来帆船过去。”“你?我没说你,你不能去。”“我会去的,欧文。”“去哪里?”他问。她知道哥哥的思想已经模糊了,满怀温情地摸了摸他干燥的额头,然后给他打了一针。琼斯教士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她发现哥哥已经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当然她很担心哥哥,但也知道这个病并不危险,把他留给传教团里帮她一起照顾哥哥的仆人和当地的那个配药师,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悄悄出了屋子。她把梳洗用品、睡衣和一套换洗衣服塞进包里。装手术工具、绷带、抗菌敷料的一个小箱子,时刻都是预备好的。她把东西都交给从马普提提来的两个当地人,又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配药师,并让他等教士恢复神智之后再将事情一一说明。最主要的,是让他不要担心妹妹。琼斯小姐把遮阳帽往头上一戴,朝海边进发了。路程大约是半英里,她的脚步很快。码头边上有一条马来帆船在等着,开船的有六个人,她在船尾坐下,大家立刻就飞快划起桨来。在礁脉的范围之内,算是风平浪静,可一旦经过了沙洲,就遇到了大浪。不过琼斯小姐不是第一次这样出海了,心里还是相信这条船是经得起风浪的。时近正午,燥热的空中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唯一让她不安的问题是天黑前恐怕到不了,要是必须立刻动手术,那就只能用防风灯照明了。琼斯小姐快四十了,如果只是看她,绝对想不到她会如同方才显现的那般坚定果敢。她有种疲乏的优雅,像是每阵微风吹来都站不稳一般,几乎可说是矫情,这就让你接触她之后立刻感受到的刚强性格显得有些可怕了。她胸部很平,高个子,极其的瘦,一张长脸上面色灰黄,而且经常会发热疹。平直的棕色头发从额前全部往后梳。她的眼睛偏小,是灰色的,因为双眼靠得有些近,让她面相有些泼辣。鼻子又长又窄,总有些红红的。她的消化很不好,但身体的这点不适并不能动摇她寻找事物光明面的义无反顾。她也毫不怀疑世界是邪恶的,人类堕落到难以启齿,所以她更要找出他们中善良的一面,那种朴素的自豪就像魔术师刚从礼帽中掏出了只兔子一般。她反应敏捷,善于应变,很干练。上了马普提提岛,她知道要救村长的性命,一刻也不能耽搁。虽然条件艰难到无以复加,她还是教会了一个当地人如何给村长麻醉,并完成了手术,又费尽心力地照顾了三天病人。一切都很顺利,琼斯小姐意识到即使是哥哥在这里,也不过如此吧。她又等了几天,准备拆线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她暗暗称许自己,这一点时间也没有白费。需要医治的岛民她都一一照看过了,让基督教的小团体更坚定了信念,并劝诫了那些信仰松动的人。她还在一些灵魂中播下了种子,只祈祷上天成全,能让它们生根发芽。在群岛间来往的汽艇要下午晚些时候才到,但今晚是满月,他们应该可以午夜之前赶回巴鲁。村民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了码头,送行的还来了不少人,再次不住地道谢。汽艇上装了不少干椰子仁,但这种刺鼻的味道琼斯小姐也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她尽量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一边和感激不尽的岛民聊天,一边等着汽艇发动。她是唯一的乘客。突然从遮蔽村庄的一片树林里钻出一队当地人,其中还有一个白人。围了条监狱统一的纱笼,穿了巴汝。从那头长长的红发中,她一下认出是“红头特德”。有一个警察和他走在一起,他们握了握手,然后他又和一起走来的几个村民握了握手。他们带了几大包水果和一个坛子,都放进了汽艇;琼斯小姐猜那坛子里大概装着当地的烈酒。让她吃惊的是“红头特德”居然也跟他们同船而行。他的刑期满了,指令刚到,说他可以坐这一班汽艇回巴鲁。他朝琼斯小姐扫了一眼,但没有点头——确实琼斯小姐也把头转开了——上了船。机械师发动了引擎,一眨眼,他们已经突突突地开在了澙湖中的一条水道上。“红头特德”爬到一袋干椰子仁上,点了一根烟。琼斯小姐对他视而不见。当然,对这个人她很是了解。想到他又要回到巴鲁,她的心都沉了。“红头特德”到时不过又是喝酒,制造丑闻,危害女性,又成为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知道为了把他遣送走,自己的哥哥都做了哪些努力,本来就是长官的职责所在,他却视而不见,琼斯小姐有些看不惯他。过了沙洲,到了海面上,“红头特德”拔了酒坛的盖子,把嘴凑上去,饮了一大口当地的亚力酒。然后他把坛子递给了船上的两个机械工,一个是中年人,还有一个是小伙子。“我不希望你们在航行的过程中喝酒。”琼斯小姐对那个年长一些的船工严厉地说道。他朝琼斯小姐笑了笑,喝了一口。“一点点亚力酒有什么关系。”他回答道。他把酒坛递给了同伴,那个年轻人也喝了一口。“要是你再喝一口,我就向长官投诉你们。”琼斯小姐说。年长的船工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但估计极为粗鲁,然后把酒坛还给了“红头特德”。他们又航行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海面如镜,落日耀眼;当它落到一个岛屿后方时,几分钟之间,那个岛屿成了一座迷幻的空中之城。琼斯小姐转头看它,心里对世界的美充满感激。[18]“只有人才是恶的。”她把这句话引给自己听。他们是往东开的,她知道远处有一个小岛就在他们的航线上。那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岛上全是乱石和茂密的原始森林。船工点起了灯。夜色降得很快,天空中厚厚的全是星光。月亮还没有升起。突然听到微微的一声响,汽艇奇怪地震动起来,引擎也格格地发出噪音。年长的机械师喊同伴来掌舵,自己钻到了盖子下面。他们似乎越开越慢,然后引擎就停了下来。琼斯小姐问那个年轻人怎么回事,他不知道。“红头特德”从干椰子仁袋子上下来,也钻进了盖子下面。他出来的时候琼斯小姐很想问他船是怎么了,但顾及尊严,只能忍住。她静静坐着,想着心事。这时又一个大浪卷过来,船也随着漂了一小段。机械工出来,发动了引擎,虽然噪声响得吓人,船还是往前开动了,只是整个船身都在震动。船开得很慢,显然哪里出了问题,但琼斯小姐与其说紧张,其实更是焦躁;本来这艘汽艇的航速是六节,但按照现在这种缓缓挪动的速度,要凌晨才能到巴鲁了。那个机械工还在盖子下忙活,朝掌舵的人喊了一句什么。他们说的是布吉语,琼斯小姐基本听不懂。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们已经换了航线,正朝那个无人小岛的背风面开去,他们早就应该开过了。“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突然担心起来,问那个掌舵的人。他指了指那个小岛,她走到引擎盖边上,大声喊那个机械工出来。“怎么不往航线上开?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这样到不了巴鲁。”他说。“但你必须到巴鲁。必须听我的。我命令你去巴鲁。”对方耸了耸肩,转过身,又钻到了盖子下面。这时“红头特德”跟她说话了。“其中一叶螺旋桨坏了,他估计最远只能开到那个小岛。我们只好在那里过夜了,明天退潮他会装一个新的螺旋桨。”“我不可能跟三个男人在一个荒岛上过夜。”她喊道。“很多女人巴不得呢。”“我不允许你们改变航线,不管什么情况,必须今天晚上回到巴鲁。”“别激动,大姐。船必须得靠岸才能换螺旋桨,而且我们去那小岛过一夜挺好的。”“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太放肆了。”“你放心好了,我们这儿有不少吃的,上岸之后,我们就来顿夜宵。你再舔一口亚力酒,保证浑身都跟烧起来一样。”“你不要太猖狂。要是你们不去巴鲁的话,我让你们全都坐牢。”“我们现在不去巴鲁。没办法去。现在我们会去那个小岛,如果你非不肯去,跳船游回巴鲁好了。”“哦,你会付出代价的。”“闭嘴吧,你这死婆娘。”“红头特德”说道。琼斯小姐愤怒地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在这里,在万顷汪洋之中,她也不会不顾身份到跟这种十恶不赦的混蛋做口舌之争。伴随着引擎可怕的噪声,汽艇继续在海上挪动。周围一片漆黑,她已经看不见他们要去的小岛。琼斯小姐怒不可遏,锁着眉头,紧闭双唇;很少有人敢这么违抗她。然后月亮升起来了,她看见“红头特德”庞大的身躯就摊开在那些干椰子仁的袋子上。他烟头一闪一闪的,说不出的邪恶。现在,小岛的轮廓朦朦胧胧在夜幕前显现出来;终于到了,船夫把船开上了岸。突然琼斯小姐倒抽一口凉气,她明白了怎么回事,愤怒变成了恐惧。她的心跳得厉害,四肢都在颤抖,顿时全身无力,就要晕倒。她已经看清楚了。螺旋桨坏了到底是圈套还是意外?这点她吃不准,但不管这情形是如何造成的,“红头特德”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会被他强奸的。她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德性,满脑子只想着女人。对教堂的那个女孩,说到底他不就是这么干的吗?那个纯良的一个姑娘,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他们本该依法办理他的,他本该承受很多很多年的牢狱之灾,只是非常不幸,那个单纯的孩子又好几次回到他身边,只是在他移情别恋的时候,才抱怨他欺负了自己。他们还去找了长官,但他不愿采取任何措施,说话依然像平日那么粗俗,说就算那女孩说的全都属实,看起来这段关系也有让她留恋的地方嘛。“红头特德”是个流氓,而且她是个白人女子,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完全不可能。她知道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要振作起来,一定要头脑清醒,一定不要害怕。她已经下了决心绝不作践自己,要是被“红头特德”杀了——那有什么,她就是死也不会屈服。她死了就能安息于耶稣的怀抱之中。这时一道强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看见了天堂的模样,似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电影院和富丽堂皇的火车站融合在了一起。机械师和“红头特德”都跳了下去,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围着坏了的螺旋桨研究。她趁此机会找到了手术箱,将里面四把手术刀取了出来,藏在自己的衣服上。只要“红头特德”敢碰她,她立刻就把手术刀扎进他心里。“我跟你说啊,小姐,你还是出来吧,”“红头特德”说,“你上岸比在船里安全。”她也这么觉得。不管怎样,到了岸上她至少可以自由行动。她一言不发就翻过了干椰子仁的袋子。他伸手要扶。“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冷冰冰地拒绝道。“我管你去死。”他回答。下船的时候要把腿全部遮起来有些麻烦,但她费了不少巧思,总算达成了这个目标。“我们运气还真不错,带着吃的东西。待会儿生个火,你最好吃些点心,喝口亚力酒。”“我什么都不需要,只希望你们不要打搅我。”“你饿肚子对我一点妨碍也没有。”她没有回答,昂着头沿海岸一路走。最大的那把手术刀她一直攥在手里。凭借月光,脚下还是看得清的,她只想找个藏身的地方。森林茂密,一直延伸到海岸边缘,但她有些怕黑(说到底,依旧是个女子),不敢深入其中。她不知道里面潜藏着什么猛兽或毒蛇。另外,她本能地觉得最好还是要把那三个男人放在视线之内,这样要是他们过来的话,至少有所准备。又走几步她看到一个小洞。她回头一望,那些人像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看不到她。于是她钻了进去。中间隔着块大石,这样她就能观察他们,而他们却看不到她。这些人来来回回从船上搬了些东西下来,又生了火,在火光照耀下越发可怖;然后他们围着火在吃东西,那坛亚力酒在三个人中间传来传去。他们都会喝醉的。到时她要怎么办呢?对付“红头特德”一个人,虽然他那么强壮,让她觉得害怕,但或许还能对付,可三个人她就完全无计可施了。她心里忽然有个疯狂的念头,就是跪倒在“红头特德”面前,请求他放过自己。他心里必定还有一星半点的怜悯吧,她从来都认定最恶之人也残存着善心的。他也有自己的母亲。或许,他还有姐妹。啊,但一个被欲望蒙蔽的男人,又被亚力酒灌醉了,跟他求情说理有什么用?她开始觉得虚弱不堪,怕自己会哭。绝不能哭。这是对她自制力的考验。她咬着嘴唇观察他们,像是老虎注视着自己猎物;这说法不对,应该像是羔羊注视着三匹饿狼。她看着他们又往火里加了些木料,“红头特德”裹着纱笼,火光映出他的剪影。或许他得逞了之后,会把自己再交给其他两个人,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怎么回去面对自己的哥哥?当然他会同情妹妹,但以后两人相处的感觉总不会完全一样了吧?这会让他伤透心的。或许他会觉得妹妹抵抗得还不够。为了哥哥或许她应该什么都不说。自然这些人是不会说的,那可是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但万一她怀孕了呢?琼斯小姐惊恐地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手术刀差点伤到自己。当然,如果她抵抗的话,只会更激怒他们吧。“我该怎么办?”她哭喊道。“我做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她扑通跪倒在地,祈祷上帝能拯救她。她祈祷得很久,很真挚;她提醒上帝自己还是个处女,另外,怕无所不知的他一时忘记,还提[19]到圣保罗是多么看重这种美好的状态。这时她又探头从石后看那三个人。他们似乎都在抽烟,火也慢慢快熄灭了。现在“红头特德”的淫邪头脑应该想起那个全凭他处置的女子了吧。这时她捂住嘴,不让惊呼声传出去,因为“红头特德”突然站起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了。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虽然心跳得厉害,还是牢牢握着手里的手术刀。但“红头特德”起身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琼斯小姐红着脸别过头去。他踱了回去,再次坐下,举起酒坛凑到嘴边。琼斯小姐躲在大石后面,越看越吃力。火边的谈话也越来越冷清了,她已经看不清,但大致判断出两个船夫裹了毯子,安静下来准备睡觉。她明白,“红头特德”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另外两个人睡熟了,他会小心地爬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怕吵醒他们,然后偷偷朝她逼近。是他不愿意将她分享,还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行径太过可耻,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说到底,他是白人,她也是白人;“红头特德”再卑鄙,也不至于让当地人来侮辱她。既然她已看透了“红头特德”的计划,倒有了个主意,等他过来的时候,她会尖声大叫,直到吵醒那两个船工。她记得那个年长一些的虽然一只眼睛坏了,但面相还是仁慈的。不过“红头特德”没有动。她觉得疲惫不堪,开始害怕自己没有力量来抗拒他。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想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天已经大亮。之前一定是睡着了,而且被煎熬的心情透支,太阳升得老高才醒。这让她惊慌失措。她想爬起来,脚却被缠住了。低头发现是两只空的干椰子仁布袋盖在自己身上。昨天夜里有人来帮她盖的。“红头特德!”她呀的惊叫了一声,脑子有个恐怖的想法一闪而过:她一定是在睡梦里被侮辱了。不会,那倒是不可能的;可明明她就任凭他摆布啊,睡梦里她根本就是没有防备的。但他还是饶过了她。她脸一下涨得通红,虽然站了起来,但浑身僵硬,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裙子。手里的那把手术刀落在地上,她捡了起来,拿好了两个干椰子仁口袋,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朝他们的船走去。那艘船正漂在澙湖的浅水中。“赶紧了,琼斯小姐,”“红头特德”说,“我们都弄好了,正要喊你起来。”她没法正眼看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红得像只雄火鸡。“香蕉来一根?”他问。她没有应答,把香蕉接了过来。她太饿了,吃得很有滋味。“你上船先踩在这块石头上,鞋子就不会湿了。”琼斯小姐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但还是照着“红头特德”的指示做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天呐!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她原以为还能抵抗一二,怎么可能呢?——把她扶上了汽艇。船夫发动引擎,他们驶出澙湖,没过三小时就到了巴鲁。那天“红头特德”就被正式释放了,晚上就去了长官的房子。囚服已经脱掉,换回了他被逮捕时穿的那身破汗衫和卡其裤。头发也剪了,现在就像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红帽子。他瘦了一些,减了不少浮肿和松松垮垮的样子,看上去更年轻了,也健康、精神得多。格莱特先生的圆脸上是一个友善的笑容,和“红头特德”握了握手,请他坐下。男佣端来了两瓶啤酒。“你没忘了我的邀请,红头,我很高兴。”长官说。“忘不了,这顿酒我等了六个月了。”“干杯,‘红头特德’。”“干杯,长官。”他俩一饮而尽,长官拍了拍手。男佣又端上来两瓶啤酒。“说起来,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判决而记恨我啊。”“不用操这个心,我当时是很气,但一会儿就过去了。实话说,我过得还真不赖。那岛上的姑娘不错,长官,你什么时候自己去瞧瞧。”“‘红头’,你可真不是好人。”“坏透了。”“这啤酒还不错,是吧?”“挺好。”“我们再来两瓶。”“红头特德”每个月的汇款长官都替他收了,现在一共存到五十英镑,扣除他给中国人店铺的赔偿之后,还有不下三十英镑。“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红头’,应该派到正经用场上去了。”“我也是这个意思,”红头说,“我会把它花了。”长官叹了口气。“也是,钱就是用来花的。”长官把近来的新闻讲给客人听,可过去半年也没发生什么。对阿拉斯岛上的人来说,时间没有什么要紧的,而外面的世界就更无所谓了。“哪里打仗了吗?”“红头特德”问。“没,要么就是我没注意到。哈里·杰维斯找到了挺大一颗钻石,他说要卖一千块钱。”“希望他成功。”“还有查理·麦考马克结婚了。”“这家伙一向有些蠢。”突然男佣进来说琼斯先生想问一下能否见他。长官还没回答,琼斯先生已经进来了。“我不会打搅你太久的,”他说,“你身边这位先生我找了一天了,听说他到了这里,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找来了。”“琼斯小姐还好吗?”长官有礼貌地问道。“在外面累了一个通宵,应该没事吧?”“她自然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还有些发烧,我已经劝服她躺下休息,但应该不严重。”教士进来之后两个喝酒的人就站起来了,教士走到“红头特德”面前,伸出了手。“我要谢谢你。你做了件了不起的、高尚的事情。我妹妹是对的,对人类同胞永远应该找他们身上的闪光处;恐怕我过去对你有不少错误的判断——我请求你能谅解。”他说得郑重其事,“红头特德”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这个摸不着头脑的人刚刚没留神,让教士握住了手,直到现在还没放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本可对我的妹妹做任何事,但却放过了她。我本以为你只有邪恶的想法,现在我很羞愧。她当时已经没了防备,完全任由你摆布,但你对她心生怜悯。我从心底感谢你。不只是我的妹妹,还有我自己,我们永远不会忘的。上帝永远保佑你、守护你。”琼斯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把脸转到了一边。他松开了“红头特德”的手,快步朝门口走去。“红头特德”满脸茫然地看着他走出去。“他见了鬼的在说些什么啊?”他问道。长官大笑起来,本想憋住的,但越憋笑得越厉害。他浑身上下颤动着,纱笼下的几层胖肚子也全抖了起来。他还靠回到椅背上笑得翻来覆去。这一笑不仅在脸上,而是整个身体都在笑,两条腿上的肥肉也在快活地抖动着。他笑得肋骨都疼了,用双手捂住。“红头特德”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又因为不知道好笑在哪里,生起气来。他一把抓住一个啤酒瓶的瓶颈,说道:“你要是再笑我就让你脑袋开瓢。”长官抹了一把脸,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叹了口气,还因为身体两侧笑得疼了,“哎哟”喊了一声。“他谢你谢的是保全了琼斯小姐的贞操。”他结结巴巴终于把这句话说全了。“我?”“红头特德”喊道。这句话在他头脑里运转了好久,最后总算想通了之后,勃然大怒,从他嘴里喷出的一大串污言秽语估计一个海军士兵听了都要为之改色。“那个老婆娘,”他骂完了,“这教士以为我是什么人了?”“你名声在外,姑娘们见了你都情难自已啊,‘红头’。”小个子长官咯咯笑着说道。“给我一根撑船的篙,用另一头碰那女人我还嫌弃呢。那种想法我压根就没有过。这脸皮厚得……我要把他脖子给拧断。行了,把钱给我,我先去喝个醉。”“我很理解你。”长官说。“那个老婆娘,”“红头特德”反复说道,“那个老婆娘。”他真的惊讶不已,难以接受,有这种想法实在是不知廉耻为何物了。那些钱就在手边,让“红头特德”签了必要的凭据之后,长官就把钱给了他。“去大醉一场好了,‘红头特德’,”他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惹祸的话我就要判你十二个月了。”“我不会惹祸的。”“红头特德”郁郁地说道。他依然觉得被侮辱了。“这是对我人格的攻击,”他朝长官吼道,“这他妈的就是对我人格的攻击。”他几步就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跟自己嘟囔着:“下流胚子,肮脏的下流胚子。”“红头特德”连着醉了一个礼拜。琼斯又去见了长官。“听说那个可怜的人又走回了不堪的老路,我很遗憾,”他说,“我妹妹和我都大为失望。我之前就担心,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是不明智的。”“那是他自己的钱,我没有权利不给他。”“可能法律上是没有权利,但道德上一定是有的。”他把那一晚可怕的情形复述给长官听。琼斯小姐有女人的直觉,明白那男人已经欲火焚身,一心要毁她节操。她决心以死相抗,已经握住了手术刀。当时的煎熬是难以描述的,她知道自己一旦受辱,绝对活不下去。她不住颤抖,每一刻都觉得对方要过来了。当然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后来她就睡着了;这可怜的女人实在太疲惫了,她所承受的痛苦换了任何人都受不了,然后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盖了装干椰子仁的空袋子。他找来的时候见她睡着了,一定是她的单纯、她的无助打动了他,让他没有办法玷污她;而是温柔地替她盖了两个袋子,悄悄走开了。“这就说明他性格深处还是有非常高尚的东西。我妹妹觉得我们有责任拯救他,必须为他做点什么。”“要我说,他这些钱没花完还是不要尝试为好,”长官说道,“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在监狱里,那就随便你了。”但“红头特德”并不想被拯救。被释放大概两个星期之后,他坐在中国人的一家店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着街道;琼斯小姐从街那头走了过来。他朝琼斯小姐看了一分钟,心里还是觉得诧异;他说了几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不过言辞难听倒是一定的。这时他发现琼斯小姐也注意到了他,就很快把头转开了。她本来走得很快,正接近特德的时候明显感觉放慢了脚步。他以为琼斯小姐要来跟他说话了,立马站起来进了店里。最起码在里面待了五分钟没敢出来。半个小时之后琼斯先生自己走了过来,伸着手径直向“红头特德”走来。“你好啊,爱德华先生。我妹妹说在这儿能找到你。”“红头特德”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握手,也没有回答。“我们想请你下周日来用餐,如果能赏光的话我们会很高兴的。我妹妹烧菜很不赖,能让你尝尝真正的澳大利亚风味。”“去死吧。”“红头特德”说。“你这样可没什么风度啊。”教士说道,但稍稍笑了一下,表明他并不生气。“你时不时地就会去拜访长官,为什么不能也来拜访一下我们呢?偶尔能跟白人聊会儿天是很愉快的事情。以前的事情能不能就让它过去了呢?我保证你能来的话我们会很热情欢迎你的。”“我连做客能穿的衣服都没有。”“红头特度”烦躁地说。“这就别在意了,就像这样来吧。”“我不会来的。”“为什么呢?总得有个理由吧?”“红头特德”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收到不喜欢的邀请时,我们都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就完全没有顾虑。“我不想来。”“那太遗憾了,我的妹妹会很失望的。”琼斯先生打定主意要显示自己大度,满面春风地朝他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四十八小时之后,“红头特德”寄宿的公寓里收到了一个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点击下载...

    2022-04-03

  • 鑫路历程高级C++软件工程师0基础C语言学习教程 价值2万元,百度网盘,阿里云盘下载

    这套课程来自新路历程:课程参考同行报价:培训4个月20000-25000元,本培训班教师由软件工程师授课,软件开发经验超过20年。-通过教学,不知疲倦地教学生。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应届大学生进入软件开发的道路。多年来,与数十万学生接触,深入了解学生的痛苦,新入门学生,努力思考,困惑,没有要点,软件开发软件开发和学习的道路崎岖不平。在著名教师的指导下,云散开,经络清晰,突然开放。顺利进入软件开发的道路。多年的实践总结:5个月就足以创建一名软件开发工程师了。1、0基础C语言:28天2、C与数据结构:22天3、网络项目开发:10天4、Liux高性能服务器开发:20天5、MFC客户端项目开发:45天6、QT软件界面开发:20天7、coco2dx手机游戏项目开发:5天共130个教学日,每月26个教学工作日,共5个月满。每周6天授课,早上9点开始授课,下午训练,晚上老师辅导到22点。新路历程由资深吕欣老师亲自授课5个月,每月3800元(首月免费试学)。参考同行报价:培训4个月20000-25000元高级课程文件目录C软件工程师-2019年12月)[32.5G]开班准备2019年C教学大纲.docx录像1_879Z.exe培训协议.docx提纲.txt招生简章.gC语言第01天介绍课程难度.g录像1.exe录像2.exe录像3.exe录像4.exe录像5.exe每日英文.txt提纲.txt语言排行榜.jegC-S架构.gC语言第01天.txtOS与程序行原理.g1、0基础C语言.zi2、C语法和数据结构.zi3、Liux开发高性能服务器.zi4、MFC客户端开发.zi招生简章.g培训协议.docx2019年C教学大纲.docx相关下载点击下载...

    2022-04-03 txt数据结构 数据结构txt下载

  • 怀得上,生得下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致傲娇的你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2022-04-01

  • 安妮写作课第2、3期价值899元(完结),百度网盘,阿里云盘下载

    本课程来自安妮老师讲的写作课第二期官网,售价899元。课程从零基础开始教你选词造句,重新认识写作的意义,避免对小白写作的误解,真正有效的写作学习方法,分享新媒体练习的核心规律,当代写作与产品的思维关系,新媒体常见文章结构的权重,如果与标题的比例关系分享写作框架魔法贝类,教你如何建立一个作家锥形,保持练习的灵感,材料的归纳和总结方法,科学地创建一个热门的新媒体表格,寻找方法从事数据主题选择,三个必要的损失,安妮热门文章的分享和分解,富兰克西实践和关键词联合实践,个人IP共有11门完整的实践课程,门完整的实践课程。坚持练习的正确方法,写作真的不难!以安妮老师为例:从一开始帮人写赚钱,后来变成了给自己写(个人平台)。在个人平台上写作的同时,我迈出了超短视频的一步。我不能拍摄或编辑,但没关系。我知道我的文案很好。无论是微信官方账号、头条、知乎、微博、小红书,如果我想做需要文字和标题的平台,我一定能做到。如果你有写作技巧,你会有:1、个人品牌建设能力;2、资源越来越多;3、更多的知识、技能和思维方法;目前第二期更新已经结束,第三期还没有开始,第三期更新也没有开始。课程目录和下载链接在文章底部。课程目录:安妮写作课01第一课:重新认识写作:.m402第二课:新媒体写作的核心.m403第三课:新媒体文章常见的文章结构().m403第三课:新媒体文章常见的文章结构.m404第四课:内容与标题的比例关系.m405第五课:构建新手写作系统.m406第六课:保持写作灵感的方法.m407第七课:科学打造爆款新媒体标题.m408第八课:寻找高数据选题的方法有五种:.m409第九课:拆解爆款文章的方法.m410第十课:提高写作能力的方法.m4第十一课:如何通过写作塑造个人i?.m4相关下载点击下载...

    2022-04-03

学习考试资源网-58edu ©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2013312号-3 
站点地图| 免责说明| 合作请联系| 友情链接:学习乐园